中國現當代散文鑒賞(散文簡短優美句子摘抄加賞析)
曠野之上有一株梧桐樹。
光滑而挺拔的腰身,粗壯而繁多的枝杈。枝頭撐開傘狀的碩大的樹冠,墨綠色的蒲扇狀的葉片層層疊疊。
孟春的季節,當第一縷陽光帶著晚冬的寒霜灑在樹的梢頭時,那些被禁錮了一個嚴冬的枝干在晨風中蘇醒著。那一點一點的嫩黃色的細芽,就在枝頭探望著、舒展著,它們在迎接著一個又一個嶄新新的清晨。
整個春天,梧桐樹都在不斷地吐芽抽葉,稀稀疏疏的枝條,變得越來越濃密。烈日當空時,樹上是鳥雀們的樂園,樹下是大塊的蔭涼;陰雨連綿時,樹上、樹下更是曠野上的生靈們遮風避雨的居所。
初夏的傍晚,空氣里一直彌漫著梧桐花那濃郁、香甜的馨香。
有一對彩色的鳥兒,從遠方飛來,在這梧桐樹上停留,對長空而鳴叫,久久不肯離去。孩童們不知曉那是什么鳥,試圖用手中的彈弓丈量那高大的梧桐樹的高度。有老者吟道:“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
老人說,那是鳳凰,吉祥的鳥!不可造次!
那對彩色的鳥,穿梭在梧桐樹與大地的空間,撿拾梧桐樹上掉下來的帶著樹的體溫的新鮮枝葉,它們從不去近處的雜樹林銜取那些現成的枯枝敗葉。它們在筑著自己的窩巢。梧桐樹墨綠色的蒲扇狀的碩大的葉子密封了整個樹冠,終于它們在枝葉茂密的樹冠之間做成了一只碩大的窩巢。
秋雨纏綿,蒲扇一樣的葉子變得愈加墨綠,且厚重了許多。濃密的枝葉遮住了那對彩色鳥的窩巢,擋住了秋風秋雨。
來自西伯利亞的風已經開始吹過北邊的山頭,那一串串早已被晚秋的暖陽烤熟的梧桐籽,卻一直高高的掛在梢頭,在冷風中如風鈴般的清脆的響著,“叮鈴鈴的”一直響動到深冬時節。寒霜再次席卷著大地,僅剩的那串梧桐籽伴隨著最后那片干枯的落葉,在一串“叮鈴”聲中,魂歸大地。
冬天,真正來了!曠野是冷風、凍雨、飛雪的舞臺,脫光了葉子的、高大的梧桐樹就這樣赤裸裸的矗立在曠野之上,在這舞臺的一角靜默著,像一個熟睡者,更像一位沉思的老者。
春風又一次吹過曠野,梧桐樹依然吐芽開花。那對彩色的鳥,依然在枝頭高歌。
有一只嫩芽,在梧桐樹下的土壤里鉆出了尖尖的小腦袋,扭動著柔弱無骨的、彎曲的腰身,膽怯的張望著這個陌生的世界。那是一棵野藤的芽苗!大樹的庇蔭讓它得以瘋狂的滋長,那纖細的毛毛蟲一樣的、毛茸茸的莖蔓雖然還很稚嫩,但已有了幾分的膽氣。它伸出毛茸茸的觸角,試探著戳弄著梧桐樹的趾丫。終于有一天,它大膽的爬上了梧桐樹的腳面,又爬上了梧桐樹的踝骨,纏住了梧桐樹的腰身。那一根一根鋼針一樣的須腳,一點一點的、生生硬硬的扎進了梧桐樹的皮肉當中!日夜不停的、貪婪的吮吸著梧桐樹的血汁!
潮濕悶熱的夏天,野藤扭動著像蛇一樣的腰身在瘋狂的向高空竄動,茂密的、帶著劍齒的細碎葉片在和梧桐樹寬厚仁慈的葉片爭奪著每一絲每一寸的陽光。終于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夏天之夜,野藤那一條一條像章魚一樣的觸角超過了梧桐樹的最高的那片綠葉。野藤的九頭蛇一樣的腰身纏滿了梧桐樹的最后一段枝干。它騎在高高的梢頭,在放聲的嘲笑著曠野的風,那肆無忌憚的笑聲中多了一種久久壓抑著的猙獰和勝利者的狂妄。
這一年的秋風,摘下了最后一片枯黃的葉片,連同梧桐樹的和野藤的。
深冬的季節,寂寞的曠野之上,梧桐樹的樹干依然坦蕩的屹立在那里;但是,它的赤裸裸的身軀上多了一條條黑乎乎的身影,都在一圈一圈地纏繞著它的每一段枝干,像僵死的蛇。
冷風、凍雨、飛雪依然在這個曠野的舞臺上上演。
春風如約,陽光依舊。蟲鳥鳴叫歌唱,草木萌芽吐芳。
遠望,曠野之上依然有那么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
近看,卻看不到一片像蒲扇一樣的、梧桐樹那種特有的寬厚的葉片;只見到滿樹的劍齒一樣的細碎的葉子,密密匝匝的,那都是野藤的枝葉。
野藤吸干了梧桐樹最后一滴汁液。梧桐樹真的干枯了!梧桐樹沒有醒來。
臨近夏天了,野藤愈加那么生機盎然的茂盛,那愈加肆虐的笑聲,在藍天下蹂躪著東風。
抬眼望去,滿是細碎的葉子的樹冠依然很高大,樹枝之間依然有一個碩大的鳥巢,樹下卻多了些許從窩巢上掉下的枯舊枝條。
哎!已好久不見那對美麗的鳥回巢了。
鳳凰飛走了!
夏天來了,憤怒的風吹亂了曠野之上狂野的草,撕碎了最后的那片沉悶的空氣。暴雨傾盆,電閃雷鳴。
在霹靂聲中,一道火線劃過那株高大的樹干,瞬間,火紅一片…… 照亮了整個曠野。
暴風雨過后。原野愈加碧綠,生機無限。唯獨那棵高大的樹干早已經變得焦炭一般。
東風又一次吹綠了曠野。在這個春天,那株黑乎乎的、高大的樹干下冒出了一株嫩嫩的綠芽,直挺挺的腰身,滑溜溜的軀干,沒有旁逸斜出的枝杈,也沒有毛茸茸的觸角,葉片已經不是劍齒的形狀,卻像一把小小的蒲扇。
那是一株小小的梧桐樹。浴火重生的梧桐樹!
這個夏天,小小的梧桐樹一直在茁壯的生長著。
我想:總有一天,它還會在曠野之上矗立起高大的身軀。還有,那傍晚時分濃郁香甜的馨香和清晨里叮鈴鈴的風鈴聲……
那時,碩大的樹冠上還會有一個碩大的鳥巢,和一對彩色的美麗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