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大叔的新棚屋-4417字作文
松谷鎮坐落在一個地勢平坦的盆地上,四周群山環繞,青山綠水,景色迷人。與其他正在發展的小鎮一樣,松谷鎮萌動著蓬勃的朝氣。美麗的田園風光,獨具風格的路邊旅館和特色農家菜肴,吸引了眾多游客。因此,在鎮上碰到外地推銷員就不奇怪了。
阿姆大叔居住在離松谷鎮不遠的北面寧靜的河谷地段,他目光敏銳,閱歷豐富,談起與推銷員打交道的經驗,自有一套邏輯?!叭绻⒅愕难劬?,而且極富表情,那肯定是個壞腦筋的家伙。要是他只盯著你的工具,欣賞你的勞作,那么,他大概可以歸為值得信任的家伙?!彼萌岷偷纳ひ粽f道,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氣。
小鎮的黃昏十分迷人,阿姆大叔站在新近修建的棚屋前,心滿意足地欣賞著眼前的美景。綠樹吸足了陽光的熱量,在微風中搖曳著,陽光給山嶺抹上最后一筆暖色,霞光在山口處游移不定,天邊彌留的金色光帶在風中輕顫。涂著清漆的棚屋,松木板蘊含的樹脂散發出陣陣芳香,帶給阿姆大叔無限的樂趣。他心情愉快,眼睛里充滿欣喜和自信。
棚屋規模不大,狹長牢固,用木板隔成幾個小間,周圍用柵欄圍著。棚屋的一個角落里堆放著柴火和一些無關緊要的雜物。離棚屋不遠的地方圈養著小牛犢和一些家禽。此時,小牛犢和家禽們呆在舒適的新居里,偶爾懶洋洋地鳴唱幾聲。
一個尋常的晴和的午后,一股暖流在田野的上空飄蕩,空氣中彌漫著稻穗的香氣。松樹林沉浸在大山的蔭蔽中,懶洋洋的陽光照射在阿姆大叔的棚屋上。艾草在明媚的天氣里肆意滋長,綠草張狂地伸長腰肢,菜地的間隙綴滿了黃色的小花,看上去像一條花園過道。阿姆大叔正在小屋前的菜地里割草,準備用這些草料去喂牲口。突然,草葉輕顫起來,他身旁傳來了幾句有禮貌的輕咳聲。
“嗨,天氣真不錯。”來客溫和地打著招呼,饒有興趣地看著阿姆大叔抓起青草,利落地割下草根。
阿姆大叔抬起頭,把破舊的草帽往腦后推了推。一位年輕小伙子站在路旁,正盯著他割草的工具。
“除草是件輕松的活兒,干起來挺有趣,充滿了田園味,對吧?”小伙子漫不經心地說。
“小伙子,你是從鎮上來的吧?”阿姆大叔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這個身材修長,穿著便潔旅行裝,挎著一個大背包的小伙子。
“是的,但我不是鎮上的人,我是來旅行的。這兒的風景真美?!毙』镒影驯嘲死?,背包似乎很有分量。
阿姆大叔瞟了一眼他的背包,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他把草料塞進草筐里,不時清理草葉上的一些蟲卵?!叭绻也碌脹]錯,你是個推銷員?”阿姆大叔試探性地問道。
“嗯,我在鎮上遇到了不少以前的同伴呢。”小伙子平靜地回答?!澳鞘悄愕男屡镂荩瑢Π??它是我在這一帶見過的最漂亮的。”小伙子指著前面的棚屋,高興地說。
“對啊,才建起兩個星期,木料全是新的?!卑⒛反笫搴芘d奮,他站起身來,出神地欣賞著在陽光下閃著金色的棚屋。
“我想,要是在木板上涂些油漆,那簡直就是返璞歸真,古香古色的了?!毙』镒硬宦堵暽卣f。
“油漆!”阿姆大叔喊了一聲。
新棚屋的木板上沒有任何修飾,木料散發出松木原始的氣息,使他感到很舒服。他想起一個月來,村上有好幾戶人家的墻上涂上了鮮艷的油漆,寫上些無用的標語。此刻,他變得有些惱怒起來。
“是的,也許咱們可以做個交易。我在你的棚屋上寫一行簡短的廣告,作為回報,我愿意付給你二十元錢?!毙』镒訙睾偷卣f。
“你打算寫些什么?”阿姆大叔不耐煩地用手指捏住一些蟲卵。
“哦,那倒無關緊要。不過,我推銷的藥酒倒很有用,能治風濕,對各種病痛都很有效,而且滋養骨骼。”小伙子盯著對方的眼睛,不加掩飾地說。
“不行!我可不許你在我的棚屋上涂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阿姆大叔堅決地說,輕蔑地清理著手指肚上的蟲卵。
“當然啦,那是個討人喜歡的棚屋。”小伙子一面表示贊同,一面從背包里取出瓶子,“油漆活嘛,我干得很漂亮。我愿意用五瓶藥酒交換。瞧,分量不輕呀?!?/p>
阿姆大叔狐疑地望著他手中的藥酒瓶,一時沒有說話。
“我能把油漆的顏色調得像水一樣淡,接近松木的顏色,不會太顯眼?!毙』镒永^續誘惑道。
小伙子溫和的嗓音打動了阿姆大叔,使他不自在地瞥了眼那只黝黑發亮的瓶子。在一陣短暫的沉默后,阿姆大叔向小伙子晃了晃腦袋,烏黑的眼睛瞇成了一道縫?!拔铱刹恍枰峭嬉鈨?,我家人健康得很??墒?,誰能知道……。”阿姆大叔顯得有些遲疑不決了。
“天長日久的,生活嘛,有些準備總是好的。”小伙子眉宇舒展,微微一笑?!昂昧耍瑸榱吮硎菊\意,我再加兩瓶,給你七瓶藥酒。”他敏銳地覺察到自己已經占了優勢,便緊追不放,“你也可以將藥酒賣給別人,撈上一筆?!彼钏嫉难劬Πl出快活的光,動搖著對方的自信。
阿姆大叔小心翼翼地搓了搓手,手臂交叉放在胸前。“好吧??赡愕帽WC把活兒干得漂亮,而且,盡量把油漆稀釋,使顏色淡雅些?!彼吡ρb作平靜地回答,“如果你需要梯子——”
小伙子揮了揮手,從箱子里取出七瓶藥酒,一字兒擺放在草地上,再三請求阿姆大叔收下。然后,臉上滿含勝利的微笑,輕快地向阿姆大叔的新棚屋走去。
阿姆大叔茫然地望著他的背影,回想剛才的情景,像夢一般。他望著灑滿落日余輝的棚屋,焦慮不安地站在草地上,靜靜等待著。
天色逐漸暗淡,山嶺伸長了藍灰色的陰影,山谷中涼爽的空氣緩緩移動。忽然,一陣寒意涌過他的身體,他不由得聳聳肩,頭腦清醒過來。他把藥酒裝進筐里,在上面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青草,急忙向趕回棚屋。
小伙子利索地在棚屋的木板上留下幾行鮮亮的黃色油漆,使芬芳的松木板看起來毫無生趣。他涂抹完不堪入目的字符后,便大汗淋漓地飛奔到松谷鎮去了。也許,樹林間的枝條因為某種神秘的笑聲,還在激烈地顫抖。
阿姆大叔來到棚屋前,狠狠地捶打著木板,目瞪口呆地望著一只母雞帶著它的兒女落荒而逃。他感到四肢癱軟,思想被融化了。隨后,他的情緒平穩下來,雙手下意識地握住筐子,仿佛抓著一根救命的稻草,慢慢地向廚房走去。
阿姆大叔在廚房門口停下腳步,他的妻子正在興致勃勃地擺弄著晚餐,向他投來熱切的目光。他沮喪地垂下眼簾。這位溫和的婦人放下手中的活兒,疑惑地望著他。
“可憐的人,你累成這個樣子嗎?”她關切地問。
阿姆大叔依舊垂著頭,一副順從的模樣。
“喔,晚餐準備好了,你還沒嘗過滋味這么好的東西呢?!彼耢o地微笑著。
“我嘗透了好滋味。”阿姆大叔無精打采地坐到餐桌旁,大口地嚼著食物。
“今天,我到了阿爾家。他神氣活現得像一只啄木鳥。”她有些溫怒地說,“他給我看他的棚屋,木板粉刷了一遍,就像新建的一樣??伤麑ξ胰霾涣酥e。嘿,他神氣地對我說,棚屋的原木裸露出來多不體面。哼,我回敬了他一句,難道你要把你的棚屋抹得像小姑娘的臉蛋般鮮嫩嗎?”
“噢,你這樣說,他會難過呢?!卑⒛反笫鍌牡貒@了口氣。
他妻子驚訝地看著他?!笆菃幔靠赡隳芊Q贊他的棚屋的松木板是新的嗎?”
他羞愧地低著頭,把臉貼近了桌面,虎咽完最后幾口飯,把椅子推到身后,頭也不回地朝房間走去。
“我累了?!碑斔钠拮訚q紅著臉呆呆地站在桌子旁,為阿姆大叔的怪模樣迷惑不解時,聽到他在床上傳出沉悶的聲音,算是對她的殷勤的回答。她不由得抿緊嘴唇,輕輕地跺著腳,到屋外的井邊刷洗餐具去了。
漆黑的夜空中,幾顆星羞怯地眨著眼睛,溫暖的空氣純凈如水。她點亮了廊前的一盞燈,昏暗的燈光搖曳地照射到棚屋的木板上。
“真不敢相信你做了什么!”正在翻身的阿姆大叔聽到了屋外傳來的叫聲,這聲叫在萬籟俱寂的夜里顯得清越嘹亮。他從床上蹦跳起來,大步跨出門外,看到妻子惱怒的臉,原已鎮靜的他立刻慌亂起來。
他瞥了眼妻子,凝視著棚屋的木板,不自然地笑了笑說:“唉,我碰到了一個年輕小伙子,他的雙眼充滿了善意,我想,要是當時你在那兒,你也會相信他。真是狡猾的家伙!我算是看透他們了,推銷員都很狡猾!”
妻子向他投來灼灼的目光,他低垂下眼簾,顯得比往常更溫和了。
“哼,瞧你平時那聰明樣,居然也會給人騙了!”她竭力抑制住流露出不屑的情緒,痛心地把目光移開,喃喃地嘆息著說,“棚屋算是讓你給破壞了。鮮亮的黃顏色!阿爾看了會怎樣笑話我們呢?那個趾高氣昂的家伙?!?/p>
“阿爾是個傻瓜,大伙兒從不在乎他呢?!彼聊艘粫海鋈幌肫鹆耸裁矗班?,你不用太難過。我可不會連受兩次騙。”阿姆大叔高興地回到小屋去取來那幾瓶藥酒。
他妻子前額的皺紋變得更深了,她盯著塞滿青草的筐子?!斑@是什么意思?”她冷冷地問。當阿姆大叔把遮蓋著的青草掀開時,她向筐底露出的七只黝黑的玻璃瓶俯下身去,用手指撥弄了一番。
“這就是我得到的補償呀?!卑⒛反笫逵懞盟频卣f。
“可憐的人,咱們沒病呀,要這些藥酒干什么?”她直起身來打量著他,欣慰地看著他削瘦卻結實的身軀,不禁微笑起來。
“當然啦,咱們健康快活,這些藥酒對我們是毫無用處的?!彼:磺宓亟忉屨f,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我可以把它們賣給別人,就像我盤算的那樣。那個小伙子原本想給五元錢打發我,我沒有接受,我可是有腦子的。聽說,每瓶藥酒能賣三元多呢,你相信嗎?”
“噢,你真是個傻瓜。如果我在的話,我倒寧愿接受那五元錢??墒?,天知道,不管給我多少,我都不能讓他糟蹋咱們的棚屋。”說完,她氣呼呼地走進房間去了。
那晚,雞鳴兩遍后,阿姆大叔才疲憊不堪地進入夢鄉。
第二天拂曉時分,阿姆大叔悄悄地跑了一趟松谷鎮,走進灰漿店,匆匆買了些他認為急需的東西?;丶彝局校涍^小屋后田野邊緣的松樹林時,揮刀砍倒了一棵漂亮堅實的小樹,動作敏捷得連一只在附近嘚嘚歌唱的啄木鳥也沒有驚動。
阿姆大叔的妻子也沒有立刻快活起來。盡管陽光明媚,寂靜的樹林不時傳來枝葉顫動的美妙音響,樹麻雀和紅雀動情地演奏著河谷古老的音樂,這一切都沒能使她高興起來。無論她呆在廚房里,或是在小屋前歇息一會兒,只要她一眼看到新棚屋,上面的亮黃色油漆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光,她就大為惱怒。
在肯定妻子已經到地里干活時,阿姆大叔把準備好的東西搬進屋里。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七個瓶子裝進筐里,用破布蓋好,顯出要去遠處割草的樣子,便出發去向村民兜售他的藥酒了。他對路人點頭微笑,時常攔住一個他認為比較友善的熟人,給他瞧一眼他的筐子。當哪個“幸運兒”和他交談幾句,輕輕地揮揮手表示拒絕后,他只好知趣地繼續趕路了。
松谷鎮又一個迷人的黃昏正在降臨,太陽的溫熱逐漸退去,丘陵伸長了灰藍色的陰影。阿姆大叔倦怠地走過幾間散落在村邊的小屋,沮喪地朝家里走去。在經過阿達的屋子時,他發現阿達正愜意地坐在屋前,向路上噴著青灰色的煙霧。
“嗨!”阿達懶洋洋地向他打招呼。
阿姆大叔停下腳步,望著悠閑的阿達,遲疑了一會兒,清了清嗓子,說道,“你知道,鎮上的新藥酒——不是很糟,對吧?”
“噢,當然啦。那可是好東西?!卑⑦_瞥了眼阿姆大叔那凌亂地鋪著青草的筐子,漫不經心地回答,“該死!怎樣也填不滿它們的肚皮?!?/p>
阿姆大叔興奮地望著他,對這句打趣的話毫不在意,“這么說,這些藥酒沒讓人失望?”
“是的,我說過,那是不錯的藥酒。”阿達沉浸在朦朧的煙霧里。
他們仿佛都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阿姆大叔把腳邊的筐子挪近阿達身邊,把青草扔到路旁,對他緩緩地微笑著說,“喔,我帶了些來。三元一瓶吧,賣給你了?!?/p>
阿達輕輕地搖了搖頭。阿姆大叔開始顯得不耐煩了,“伙計,三元兩瓶!怎么樣?那可很有分量。”
阿達盯著他的眼睛,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用手拍了拍膝蓋?!霸蹅兌家粯?,對吧?”他把頭側向廚房的墻壁。
阿姆大叔瞥了眼廚房——油漆在嘲弄似地閃閃發亮。他惱怒地提起筐子,走到沒人看見的樹林里,把瓶子扔向樹叢,頭也不回地向家里走去。
將近天亮時分,阿姆大叔的妻子從睡夢中醒來,模糊地聽到了什么聲響。她拉亮燈一看,房間里靜悄悄的,不知什么時候,阿姆大叔已經起了床。她走到墻邊,把耳朵貼到墻上,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更清晰了。她屏住呼吸傾聽著,那琢磨不定的響聲是從新棚屋傳來的。她急忙起了床,匆匆穿戴完畢,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棚屋里有燈光,她發現阿姆大叔正站在一把梯子上,高舉著刷子,來回刷著。
“喂,你在干什么?她急切地問阿姆大叔。
“我在抹灰漿呢,你不會反對吧?”阿姆大叔沉悶地回答道。
在燈光的照耀下,她瞥見涂了廣告的木板重新涂了層新鮮的灰漿。
“天知道你要干什么!難道要在晚上干嗎?”她不解地問道。
“喏,你知道,我可不想在白天碰見誰?!彼p聲回答說,“快要完成啦。你別吭聲,回去睡覺吧。你站在這兒嘟嘟囔囔,會使我干得不漂亮?!?/p>
她眨了眨濕潤的眼睛,在棚屋旁坐下,自言自語地說,“外面的空氣真新鮮。”
阿姆大叔知道妻子在關心自己,暗地里覺得很是感激。
伴隨著東方的曙光,松谷鎮又迎來了嶄新的一天。一股暖流伸入狹長的盆地,常綠樹林看起來涼爽誘人。在陽光的輝映下,一座一面雪白的新棚屋閃爍著令人愉悅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