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海棠

七月的時候，我從外婆家移栽了三棵海棠。

是因為很喜歡才移栽的。

我在外婆家破舊的陽臺上找到了它們，初見時有一剎那的驚艷。它們長在角落里厚厚的青苔上，沒有泥土，只是大塊厚重的青苔。它們就從青苔里長出來，發芽，開花。曲折的莖上圍著一片片圓潤碧綠的葉子，片片舒展，鮮嫩可愛；頂端開著花，嫩黃色的花蕊攢在一起，瑩白的花瓣半包著花蕊，像是初見世面的小家碧玉。瞬間我就覺得一股清新撲面而來，恰好陽光打在葉片上，透出一種生命的清澈。我當下就喜歡得不得了，毫不猶豫地拔了三棵，枝頭的小花被我弄得一顫一顫的，搖搖欲墜。

回到家，我立刻找來一個巴掌大的小花盆，近乎虔誠地把它們栽了進去。

因為不小心，栽的時候濺上了幾滴泥水，猩紅的泥土在碧綠的葉片上耀武揚威。不知怎么，看著葉子，我忽然有些愧疚，趕忙把泥水擦去。只是有一處，擦不到也擦不掉。

我正細細端詳著我的海棠，打算在心底描摹出它的樣子，卻突然想起還有一大堆作業等著我，只好把它順手放在了窗臺上，匆匆忙忙趕去做作業。

窗臺是向陽的，而我又健忘，等我幾天后想起，我的海棠早就變了個模樣。

它的莖萎縮扭曲，像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老者；葉片不復幾天前的鮮綠，甚至毫無生機；花朵半開半謝，有的已變成枯黃，無精打采地耷拉在枝干上，輕輕一碰就會掉落。再找不出當時我喜歡的那個樣子。

我終于明白那日的愧疚是從何而來。

我以為我能給它更好的照顧，我以為我會讓它開得更加美麗，我以為它會活得更好，起碼比偏安一隅自生自滅好。我以為。

我給了它更多的泥土，更充足的水分，更好的陽光，甚至就算沒有我的照顧它也應該活得更好。

我卻忘了它最想要的自由。

任何生物都是向往自由的，有了自由，它們就可以毫無顧忌地仰望天空，無拘無束地眺望遠方。只要有了自由。

我的海棠在窗臺，能看到的只是那一片四四方方的灰蒙蒙的天空，要么就是被火辣辣的太陽灼傷。

我有些后悔。

如今我每日細心照料它，不在家時也叮囑家人幫我照顧，可它始終沒變回我初見時的樣子。

甚至時至今日，三棵僅剩一棵，上面只有一片葉子，邊緣隱隱有些枯黃。

媽媽勸我把它丟掉，我舍不得，畢竟它曾經那么可愛。我只能一遍一遍地說：“它會好起來。”

騙誰呢，騙自己罷了。

我的海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