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啞巴

“快走開，以后再來，我就打你了，快走快走……”

“……”

校園外，放學(xué)的隊伍排的長長的，踏著整齊的步子走到校門口外分散四方，擠到家長的身邊。一個抹的臉上油亮亮的女老師正在轟趕著一個人，本來那老師是十分不愿意挨近他的，可那他總是惹的放學(xué)的隊伍亂了套。

那人就是這個村里誰都認識的“小啞巴”。他的真實名字早已被人遺忘了。他是個啞巴，所以大家都叫他“小啞巴”。他喜歡到學(xué)校來，尤其是放學(xué)的時候，他比每個家長都要來得準時，一步不移的在門外等著放學(xué)。當一個個孩子排著整齊的隊伍走出校門時，小啞巴便豎起他的大拇指，朝著每一個同學(xué)，露出那一嘴黃牙。一些淘氣的同學(xué)總要珍老師不注意跑過去拍拍他，或是也對他豎起大拇指。久而久之，只要放學(xué)，總有一些孩子跑過去耍鬧他一番，而且這樣的孩子越來越多。那老師實在是不愿意了，便不耐煩的大聲恐嚇他。

他一年四季總是穿一身七、八十年代的衣服，覆蓋一層厚厚的灰塵，“時尚的九寸褲”下是一雙露著還在擺動的大腳趾的爛球鞋。那張大臉上像是不知被哪個俏皮的孩子用蘸著墨汁的毛筆亂抹了幾下。此時那濃黑的眉毛下，一雙透著委屈的大眼呆呆的看著老師。

其實，在這個學(xué)校還只有幾間紅瓦綠門的小教室時，他還是個每年都帶著大紅花回家過年的優(yōu)秀學(xué)生。上帝也是會打盹的，于是就不小心造出了幾個不是人，卻有著人模樣的東西來。他的父親是個好賭博的酒鬼。一天到晚不著家，回了家就亂發(fā)脾氣，在他父親眼里，這個家處處不順眼，包括他的丑婆子和笨兒子。一回到家總要揮舞著拳頭，讓這可憐的娘倆兒吃不好飯，睡不好覺。雖然自己會時不時受點小傷，但有了母親溫暖的懷抱，他總還能感受到點滴幸福。他心疼自己的母親，在心里下定了死決心，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帶著母親離開這個冰冷的家，讓母親過上好日子。可母親撐不過去了，在一個黑夜里丟下他，走了……

母親的離去猶如一個晴天霹靂，在他幼小的心窩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傷疤。那個早晨，沒有了媽媽喊他起床，沒有了媽媽送他上學(xué)的時刻，沒有了媽媽乒乒乓乓的炒菜聲，沒有了可口的飯菜……一切都隨媽媽的離開遠去了

不幸的他又被那狠毒的父親鎖在了家里。母親走了，父親沒地兒要錢再去賭了，于是父親瘋瘋癲癲的跑到他的學(xué)校，無理取鬧，把他剩下的半學(xué)期學(xué)費死皮賴臉的要了出來，又去賭了。

起初，大家每天都能聽到他聲嘶力竭的叫喊聲，重重的拍打著門。可鄉(xiāng)親們都知道，他的父親打起人來不要命，所以沒一個人敢去給他打開那扇充滿力量的大門。只有幾個實在聽不下去。偷偷的從門下的縫里遞幾個饃饃。可隨著時間一天天流逝，人們早已忘記了他是否還在拍打著大門叫喊。只有那幾個每天給他送饃饃的人早就注意到他已經(jīng)很有沒有叫喊了。知道半年后的一個上午，他又出現(xiàn)在了人們的眼前。

年底的一個半夜里，被追債的人狠狠揍了一頓的父親握著酒瓶子，邊喝邊往家里走。剛到家門口，還沒等碰到那扇門，就一頭栽到地上，起不來了。人們打開了那扇大門，看到了那個都讓人認不出來的他。人們驚奇的發(fā)現(xiàn)，不，還有一點驚嚇。他已經(jīng)不會說話了，還帶有幾分憨氣，渾身臟兮兮的。對人們親切地問候，他只還你一個傻傻的微笑。在他父親簡單的葬禮上，他沒哭一聲。就在父親下葬的時候，他竟然笑了，聲音不大，去讓幾個注意到的人嚇的半天合不上張開的嘴。

人們都說：“這孩子，哎……苦了”

他又活躍在了人們的視野中，大家都親切的喊他“小啞巴”。鄉(xiāng)親們時不時的總會拿一個饃饃，端一碗湯，他一邊點頭一邊彎下身子。他還住在哪個破舊的小院里，除了他躺下的地方，幾乎沒有一點像是人住的地方，處處長滿了荒草。有幾個曾給他除過院里的雜草，但不久，又長了。

又氣憤又同情的女老師不耐煩的走開了。他依舊重復(fù)著他的微笑和他的動作，直到最后一個同學(xué)離開，還對那幾位老師深深的鞠了一躬。人們都知道，都懂得。他……太苦了。

夜深了，靜了。那座破舊的小院里，傳來了一陣陣快樂的笑聲。

紅瓦綠門的小教室里，一個坐得端端正正的小男孩正捧著課本大聲朗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