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長恨水長東
自出膠庠,心疏利祿,披父兄之蔭育,樂日月以優游,思追巢許之余塵,遠慕夷齊之高義。――題記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一首《鵲橋仙》完美的詮釋了這個浪漫多情的日子―七夕。這是個癡男怨女吟誦的日子,亦是一位帝王誕生的日子。
喜鵲在枝頭望著那金碧輝煌的皇宮,啁啾而鳴。一道清脆嬰啼劃破長空,這一夜,他降生了。他豐額駢齒,擁有舜和項羽才有的一目重瞳,這就是傳說中的帝相啊。
宿命一般,他注定要執掌南唐三千里河山。他〝精究六經,旁縱百氏〞。傳頌于世的不是他的雄才偉略,宏圖霸業,而是與政事無關的詩與情。
〝天何不使后主現文士身,而必委以天子,位不配才,殊為恨恨。〞明代詩人陳繼儒如是感嘆。他精工詩詞,始承張志和的〝漁夫風〞。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綸,世上如儂有幾人。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
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他生于深宮,長于婦人之手,沒有親身體驗,只有無限向往和滿腹想象。直抒胸臆把他的心靈世界毫無保留地展示在世人眼前,恍惚間,那萬頃波濤仿佛邀人入自由自在的山水間肆意遨游。
他意外登基后,仍是風花雪月,使詞的發展有了基礎。王國維《人間詞話》中說道〝詞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為士大夫之詞。〞明代胡應麟在《詞藪》中說他〝為宋人一代開山。
〞他縱情詩詞二十余年,卻意外的登上了皇位。然而安逸日子沒過幾天,便有了〝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
幾曾識干戈?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揮淚對宮娥!〞的痛憾詞句。
轉瞬間國破家亡,他的詞風亦〝國家不幸詩家幸,話到滄桑語始工。〞他歷經了亡國之痛,無復國之力。惟有一遍遍吟唱〝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
秋風庭院蘚侵階。一任珠簾閑不卷,終日誰來。金鎖已沉埋,壯氣蒿萊。
晚涼天凈月華開。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
一首首滄桑詩詞,使葉嘉瑩在《靈溪詞說》中贊道︰〝小令能傳家國恨,不教詞境囿花間。〞他被俘四年,又一次七夕生日之際,他作了《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這首〝血淚之歌〞為他招來殺身之禍,卻同樣為世人贊頌。是啊,他就如法國作家繆塞在《五月之夜》中說的那樣︰〝最美麗的詩歌是最絕望的詩歌,有些不朽的篇章是純粹的眼淚。〞一代帝王無愧是,奈何生在帝王家。
他就是李煜――一個錯位的帝王,天生的情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