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屠格涅夫《麻雀》抒情散文鑒賞

作者： 〔俄國〕屠格涅夫

【原文】：

我打獵歸來，沿著花園的林蔭路走著。狗跑在我前邊。

突然，狗放慢腳步，躡足潛行，好象嗅到了前邊有什么野物。

我順著林蔭路望去，看見了一只嘴邊還帶黃色、頭上生著柔毛的小麻雀。它從巢里跌落下來(風猛烈地吹打著林蔭路上的白樺樹)，呆呆地伏在地上，孤立無援地張開兩只羽毛還未豐滿的小翅膀。

我的狗慢慢向它靠近。忽然，從附近一棵樹上飛下一只黑胸脯的老麻雀，象一顆石子似地落到狍的鼻子跟前——它全身倒豎著羽毛，驚惶萬狀，發出絕望、凄慘的叫聲，兩次撲向露出牙齒、大張著的狗嘴邊去。

它是猛撲下來救護幼雀的。它用身體掩護著自己的幼兒……但它整個小小的身體因恐怖而戰栗著，它小小的聲音也變得粗暴嘶啞了，它在犧牲自己了!

在它看來，狗該是個多么龐大的怪物啊!然而，它還是不能站在自己高高的、安全的樹枝上……一種比它的理智更強烈的力量，使它從那兒撲下身來。

我的特列左爾站住了，向后退了退……看來，它也感到了這種力量。

我趕緊喚住驚惶失措的狗——然后，我懷著尊敬的心情，走開了。

是呵，請不要見笑。我尊敬那只小小的、英勇的鳥兒，我尊敬它那種愛的沖動和力量。

愛，我想，比死和死的恐懼更強大。只有依靠它，依靠這種愛，生命才能維持下去，發展下去。

一八七八年四月

【鑒賞】：

一種奇異的力量使這只老麻雀奮不顧身地沖向龐大的狗，只為了保護它的小麻雀，那一刻它雖然表現出絕望、凄慘、恐怖，但是“一種比它的理智更強烈的力量”使它英勇地救護幼雀，那是一種出自本性的愛的力量，這種力量可以超越生死的考驗，為自己所愛的不惜犧牲生命。

作者將一次偶然奇遇賦予了深刻的哲理內容，指出：“愛比死和死的恐懼更強大”，“只有依靠它，依靠這種愛，生命才能維持下去，發展下去”。從一件小事挖掘出整個自然界以至人類社會持續發展的內在源流與動力，指出了“愛”的重要作用。一只麻雀尚懂得愛，那么對于人來說，則更該珍惜這種偉大的感情。作者喚開狗、使麻雀恢復平靜，也體現出他本人那種深厚的愛心。

能夠在這樣小巧玲瓏的結構中敘述完整的故事、蘊含深刻的哲理，給人以醇酒般的美的享受，實在非一般人力而能至。只有極具藝術敏感的心靈才有可能體味到這樣的境界。屠格涅夫正是這樣的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