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思令
作者: 孫映逵
煙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從何處回?
醉眼開,睡眼開,疏影橫斜安在哉?從教塞管催。
吳淑姬
《夷堅志》里有個故事說,吳淑姬是湖州秀才家女子,貌美家貧,能詩詞,因風情事被拘系,為封建禮教所不容。郡僚命她寫一首敘述自己的事情。其時冬雪未消,吳氏即景口吟《長相思令》一首,眾人嘆賞,竟報請太守王十朋,把她釋放了。
這位才女要借吟詠雪中梅花暗述自己的愛情,這很不容易。這需要用含蓄象征的朦朧詩筆法來寫。
上片寫冬天里的春天,暗示對過去愛情生活的回憶。請看她如何著筆。
煙霧繚繞,小雪飄飛。明明是寫冬令,一下筆卻充滿了春天的氣息。漸漸地,雪片堆滿了梅樹枝條,裝點出白玉似的花團,幻化出夢一般的境界。接著問一句:春神啊,你從哪里突然降臨人間呢?心花怒放的驚喜神態,如在目前。這是對春光忽降的意外之喜。在冬寒逞威之時,卻擋不住春回大地,這怎能不叫人沉醉呢?種種暗示,盡在其中了。
下片寫夢幻的破滅和失望中的希望。
可是當她從醉夢中醒來時,睜開了困酣嬌眼,哪里還有“疏影橫斜水清淺”(林逋詠梅名句)的美景呢?殘雪消溶,梅枝裸露,滿樹梅花全部消失了,虛幻的假象欺騙了她,但是多么失望啊。然而,多情的抒情女主人公仍然懷著幸福重降的希望,悄俏地祝愿:讓春天的羌笛聲,真的吹開滿樹梅花吧!
這是一首優美動人的小詞,正象婷婷玉梅那樣,天然、淡雅,給人以冰清玉潔之感,而又風流蘊藉,情致纏綿。也象羌笛聲那樣,哀怨、悠揚,余音嫋,不絕如縷。構思極巧,是詠雪?還是詠梅?亦此亦彼,渾然莫辨。出自女性的錦心繡口,倍覺細膩、靈巧。筆筆寫景同時又曲曲傳情,化實為虛,終不許一語道破。作者的真實感情隱藏在霏霏煙霧、紛紛雪片背后,讓讀者去玩味。
小詞的語言也清新而純凈,聲調和美。即如開頭三句:疊字“霏霏”,又復沓一次;“雪”字也以“頂針”的形式重疊,造成輕快的節奏,如同小兒女的竊竊私語,又如喃喃夢囈,與詞的內容十分協調。“堆”字下得新穎而貼切,形象感強,完全是從口語中提煉出,絕無文人筆下的書卷氣。這種天籟之趣,十分難得。
讀者也許會關心:在那樣的社會里,這位才女的愿望能夠實現嗎?能否得到幸運的歸宿呢?《夷堅志》中記載的這個故事的結局是令人遺憾的。這位秀外慧中的女子,卻被視為低賤,終于得不到真正的愛情,只能給人做妾。因此,我們讀了這首她留下的唯一的詞,倍感悲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