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里

作者： 孫培人

在夜里

在夜里

我和夜合而為一

和那無邊無際的夜

和那夜合而為一

我的夜，那么美麗，我的夜

夜

使我發出吶喊的

使我獲得豐收的

孕育萬物的夜

你向我襲來

象波濤一樣，不斷起伏

包圍一切，起伏不已

你在冒險，又濃又密

而且還在呼嘯

你——就是夜

夜就在那兒，冷酷的夜

它的喧囂，它的領域

它的領域在空中，它的領域到處是

它的領域在擴大，它的威力有如國王，一切都成為它的俘虜

在它的威力下，在比絲還細的

那夜的威力下

這——就是夜

(遠方譯)

(法國)米肖

這是一首表現潛意識的詩作。

自從奧地利心理學家弗洛伊德(1856—1939)的精神分析學問世后，人類心理中那一個被永遠隱藏著的部分——潛意識，開始被研究、描寫和再現出來，理性的和審美的光芒終于照進了這塊“萬古如長夜”的神秘領域。為了能神游于意識的底層，對潛意識活動獲得某種體驗，從五十年代中期開始，米肖間歇性服用麻醉劑，在毒品的誘導下，他終于使我們感受到了一個幻境般的、超驗的世界。詩人在內心深處飄然而行，肉體完全融化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但這黑暗又是何等美!因為它律動著生命的節奏：生命之水在波動、起伏、充盈著，生命之火在噴發、咆哮、燃燒著；心理學家把潛意識描述成是一口沸騰著欲火的大鍋，生命的動力便由此而生。米肖則成功地用詩語把生命最原始的力量表現出來，并且使我們體驗到生命的美。

但詩卻又驟然轉向了!壯美的、美到無法看透的黑暗，竟開始冷酷地喧囂著、擴張著、統治著、占有著一切!這突兀地一躍，便把全詩提高到一個新的層次：生命是不可思議的!它充滿敵意，它可笑又殘暴，象一個國王；生命就是痛苦，就是創傷!生命之意義，仍是一個萬古之謎：它深廣如黑夜，人仰頭望之，只覺得是一片茫茫，其中時時透出美來，卻深不可測；低頭思之，這夜又彌漫在身邊，但又細不可握。這，就是此詩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