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梅音《鄉居閑情》抒情散文鑒賞

作者： 鐘梅音

【原文】：

門前一片草坪，人們日間為了火傘高張，晚上嫌它冷冷清清，除了路過，從來不愿也不屑在那兒留連；唯其如此，這才成了真正是“屬于我”的一塊地方，它在任何時候，靜靜地等候著我的光臨。

站在這草坪上，當晨曦在云端若隱若顯之際，可以看見遠處銀灰色的海面上，泛著漁人的歸帆。早風穿過樹梢，簌簌地象昨宵枕畔的絮語，幾聲清脆的鳥叫，蕩漾在含著泥土香味的空氣之中，只有火車的汽笛，偶然劃破這無邊的寂靜。

驕陽如炙的下午，我常喜歡倚在樹蔭下，凝望著碧藍如黛的海水，靜聽人家近處養的小火雞在“軟語呢喃”。實在的，我深信無論誰聽了小火雞的聲音，一定不會怪我多事——把燕子的歌喉，讓小火雞掠美。那有如小兒女向母親撒嬌的情調，是這么微細、婉轉，輕輕地開始第一個音，慢慢地拖長著第二個音，短促地結束了第三個音，而且有著高低抑揚，似乎在向它們的媽媽訴說甚么。

新雨之后，蒼翠如濯的山崗，云氣漫，仿佛罩著輕紗的少婦，顯得那么憂郁、沉默；潮聲澎湃猶如萬馬奔騰，遙望波濤洶涌，好象是無數條白龍起伏追逐于海面群峰之間。

我更愛在天邊殘留著一抹桃色的晚霞，暮靄已經籠罩大地的時候，等著鴨寶寶的歸來，差不多象時鐘一般準確——當上學和辦公的都陸續回到家里之后，你可以看見小溪的那一頭，遠遠地有一個白點出現了，這就是我們唯一的“披著白斗蓬的隊長”，領著它的隊伍正在向歸途行進；漸漸地越游越近，一批穿著背上印滿黑斑的淺褶制服的小兵，跟著它們的“隊長”，開始登陸，然后一個個吃力地撥動著兩片利于水卻又不利于土的腳掌，搖晃著顢頇臃腫的身子，傻頭傻腦，急急忙忙穿過阡陌，有時一不小心滑落到田里，立刻勇敢地又爬了起來繼續往前趕，惟恐會落伍似地；好容易竟繞道迂回跑上了草坪，看見有人站在門邊，一個個便又鬼鬼祟祟偏過頭去，商量不定，直到你離開了所站的地方，走得遠遠的，它們這才認為威脅已經解除，可以安全通過，然后一窩峰地涌進了大門。

柔和似絮，輕勻如絹的浮云，簇擁著盈盈皓月從海面冉冉上升，清輝把周圍映成一輪彩色的光暈，由深而淺，若有還無，不象晚霞那么秾艷，因而更顯得素雅；沒有夕照那么燦爛，只給你一點淡淡的喜悅，和一點淡淡的哀愁。

海水中央，波光瀲滟，跟著月亮的越升越高，漸漸地轉暗，終至于靜悄悄地整個隱入夜空，只仗著幾處閃爍的漁火，依稀能夠辨別它的存在。

你可曾看見過月亮從烏云里露出半個臉兒的情景?我仿佛在黃昏的花園里看見過，——一朵掩藏在葉底的嬌媚的白玫瑰，然而不及月的皎潔；又仿佛在古畫里看見過，——一個用團扇遮面的含羞的少女，可是不及月的瀟灑；那么超然地、悠然地、在銀河里凌波微步。

海風吹佛著，溪流嗚咽著，飛螢點點，輕煙縹緲，遠山近樹，都在幽幽的蟲聲里朦朧地睡去，等待著另一個黎明的到來。

即使在天空黑沉沉地壓了下來，仿佛畫家潑翻了墨汁在宣紙上，驟雨夾著震撼宇宙的雷聲以俱來的日子，從令人心悸的閃電里，隔窗可以窺見海水象死去了，一切都在造化的盛怒之下屏住氣息，然而我知道，這些都要過去的，代替而至的將是一片更美麗而清新的畫圖。人們都太忙了，從忙著吃奶、長牙，到忙著學走路、學說話、學念書……以至于忙著魂牽夢索地戀愛，氣急敗壞地賺錢，因此忘了他們的周遭，還有這么一個可愛的世界；而我，卻從一般人以為枯燥貧乏的鄉居生活里，認識了它們。

【鑒賞】：

這是一篇散發著濃郁的泥土芳香、充滿鄉村情趣的優秀散文。

散步在草坪上，晨曦初現，茫茫的海面閃動著歸帆，清風撕開晨霧送來泥土的芳香，遠處火車的笛聲“劃破這天邊的寂靜”。鄉村的幽靜、寂然在作者優美的筆調中款款地映入你的腦海。

鄉村的生活是單調的，卻一點也不枯燥。如詩如畫的景色令人陶醉。海邊的村莊更是富有特色。小火雞的“輕語呢喃”竟美如燕子的歌喉，充滿了家庭溫馨的氣氛，使你想到媽媽暖溫的懷抱。

雨后的山崗彌漫著清新的云氣。在“一抹桃色的晚霞”的映照下，五彩繽紛的暮靄輕輕地罩住了整個村莊，這正是鴨寶寶歸家的時候。那是一幅極有趣的圖畫，在“披著白斗蓬的隊長”帶領下，一群“背上印滿黑斑的淺褐制服的小兵“跟在”隊長的后面蹣珊而行，它們急急忙忙穿過阡陌，涉過水田，一窩蜂地涌進了大門。這時暮色已經完全降落。

海上生明月，浮云似絮，帶著淡淡的喜悅，帶著淡淡的哀愁，這月色才有韻味，才能使人怦然心動。終于這園月的暈色流入了閃爍的漁火，尚可依稀辯別，鄉村的月是皎潔的，它活的那么超然、悠然地瀟灑。它為了什么這么日復一日不厭單調地生起降落呢?哦，我明白了，它為了那份寧靜和可愛的山水而升降。

我們不要噪雜的生活，我們累了，我們應該走入鄉村，捧一把泥土，站在水田里尋找那份生活的真趣。

全文輕盈如水，將你帶進了美麗清新的圖畫，忘掉塵世的煩腦，回歸田園這個可愛的世界。自然、樸素的田園風光美是全篇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