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聲》鑒賞
作者: 宋生貴
劉湛秋
夜墨黑墨黑,海和沙灘都象沉進一口深井。
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甚至遠方的航標點,仿佛也罩上墨綠得象海水的眼鏡。
沒有風聲,也沒有雨點,甚至在頭頂,看不見一片烏云的流動。
是那樣沉靜而又寂寞的海濱之夜啊!
但這時,潮水仍在響,仍在有節奏地拍打著。
象在黎明的山谷,蘇醒的小鳥發出清脆的啼鳴;象在無邊的沙漠中,聽到遠方一聲清泉的淙淙;象在下著雨的深夜,母親聽到她游子歸來的足音。
那是大海的呼吸;那是生命,是生命的不倦的呼喚!
于是,我覺得,黑夜的海濱并不寂寞,也不寒冷……
于是,我覺得,我自己的呼吸和足音,也溶進了這大海的永恒的潮聲!
這是一個靜寂中勃動著生命節律的世界,撼動力即是內在的脈搏。
詩人描述下的,是一個由視聽感覺,到心境領悟、身心融入的過程。格調上是先抑而后揚。
先寫視覺中的海濱之夜。“夜墨黑墨黑,海和沙灘都象沉進一口深井。”這一句中,所傳達的感受是由視覺入而以意覺出,是一次感覺“借移”,即,因為夜的墨黑,觀察對象海和沙灘顯得收斂和幽深,因而生成“沉進一口深井”的意覺感受。這樣,便將詩人對夜海的第一個感受,形象而逼真地表現出來。而且,由于通感的運用而構成遠距離比擬,因此意象的張力也大。接著是仰視和遠望海的周圍環境:“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甚至遠方的航標點,仿佛也罩上墨綠得象海水的眼鏡。沒有風聲,也沒有雨點,甚至在頭頂,看不見一片烏云的流動。”這是一個黑得發濃的海濱之夜,一個靜得凝重的世界。在這里,詩人感受到的是沉靜和寂寞。至此,情調顯得抑遏低沉。
可是,緊跟著的是一個“突轉”:“但這時,潮水仍在響,仍在有節奏地拍打著。”靜中有動,一下子打破了以上視覺感受的沉寂,情緒為之一振,情調隨之而變。這一在較大反差中出現的由抑而揚的變化,容易使我們想到貝多芬《命運交響曲》中,那由低沉而高昂的極有力度的旋律變化,因此便陡然感奮起來。于是,我們也禁不住隨著詩人一同去聽潮。
詩人在一個特殊的氛圍中聽到了潮聲,自然會覺出它來得奇妙,來得不同凡響。他捕尋到的感覺是:“象在黎明的山谷,蘇醒的小鳥發出清脆的啼鳴;象在無邊的沙漠中,聽到遠方一聲清泉;象在下著雨的深夜,母親聽到她游子歸來的足音。”這每一種感受都有反差,而突出的是生機或溫馨,是對強烈期盼的回應,所以,都顯得格外激動人心。既而,由對潮聲的聽覺感受進入心境的領悟和生命的體驗。“那是大海的呼吸;那是生命,是生命的不倦的呼喚!”這種生命體驗的提升,便自然在一種生命現象的層面而作出對開始的視覺感受的反撥和超越:“于是,我覺得,黑夜的海濱并不寂寞,也不寒冷……于是,我覺得,我自己的呼吸和足音,也溶進了這大海的永恒的潮聲!”如果說,前面大量的文字是寫詩人作為一個旁觀者,在切切地感受著那海、海灘和潮聲的話,那么,在這后面的兩段中,詩人已全身心地融入其中了。這便成了詩作的情志與形象高度統一的焦點。由此回應全篇,更令人見出,詩人筆下的那類乎天籟的“潮聲”,是對海之潮聲的描繪,也是詩人主觀感受的外化,這使詩作真正具有了“有我之境”的藝術美質。
在詩人的感受中,潮聲是一種生命機制和生命活力。他的感奮,以至覺得自己的呼吸和足音“也溶進了這海的永恒的潮聲”,也正是他執著于生活并積極進取的人生態度和精神力量的對象化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