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盲女》鑒賞
作者: 宋生貴
柯藍
黎明,遠離鄉鎮的小河邊,停泊著一艘木帆船。風帆蜷縮著還在酣睡。
在微微的曙光中,一個梳辮子的船家小姑娘,爬出了艙口,架起了鍋灶,從船邊垂下一只水桶。水桶撞擊著水面,發出了清脆的響聲。接著,姑娘在船頭升起了一縷炊煙,昏暗中劃出了一道道火焰。
火光照亮了姑娘美麗清秀的面孔。只是兩個眼窩深陷,黑洞洞沒有漆亮的星光。這是一位船家的小盲女嗎?……
此刻,船家的小盲女在蜷縮的風帆下,靜靜地一邊做飯,一邊用竹針編結她心愛的衣物。也是用她獨特的意志,在慢慢地編結她的未來……
《船家盲女》截取一日常生活小景,有時間,有地點,有人物,有動態。一切都呈現得那樣自然,但,一經體味,又覺得風神綽約,情趣橫生。它宛然入畫,又足具詩質,若再借感覺之互通而幻化開去,還可當作一段水鄉晨曲去聽,是那般清新悅耳,令人提神!
它是一幅水鄉風情畫,從總體“畫境”看,似在奇處著意,而又以平見奇;似在心平氣靜中點染而成,可又有一種不可遏抑的沖動蘊蓄其中。畫面的整個背景浸潤在黎明時分的朦朧之中,成為小河邊停泊著的木帆船的大片“空白”空間。這樣,船上的小姑娘,及其借著微微曙光的一舉一動便被突現出來。不過,突出部分也并不“迫塞”,不施濃墨重彩,而是輕點幾筆,取其情勢。船家小姑娘“爬出了艙口,架起了鍋灶”;又垂下水桶,在水面上撞擊出“清脆的響聲”;“接著,姑娘在船頭升起了一縷炊煙,昏暗中劃出了一道道火焰”。這段極簡約的描繪文字中,形、聲、色之間顧盼有情,已構成一個生動的畫面。它可使我們聯想起唐人柳宗元《漁翁》詩中的句子:“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燃楚竹。”可是,詩人卻并未就此罷筆,接著寫:“火光照亮了姑娘美麗清秀的面孔。只是兩個眼窩深陷,黑洞洞沒有漆亮的星光。這是一位船家的小盲女嗎?……”至此陡然平中出奇,使前面的點染更具有了奇異的神采,以至令人突然覺得,小姑娘那每一個嫻熟的動作,都是一道亮光,是堅強的生命意志和美好的生命情調的外射。詩人在發現船家小姑娘眼里“沒有漆亮的星光”的同時,也便發現了她身上閃亮的人生之光。這一發現,使整個感受得到升華。
因此,又可以說,《船家盲女》是以點染畫境的筆觸而傳達著詩的內核——這是一首人生贊美詩。因船家小盲女本身就是一首詩,一首平常而又不平常的詩。她不同于常人,眼里閃不出“漆亮的星光”;她又不遜于常人,手里緊緊握住自己的人生和命運;她甚至超于常人,每一個動作的練就都需要有超出常人意志和努力!她的勤快和美的動作,與她那“黑洞洞”“深陷的眼窩”,在自身中形成極大的反差,也是一種令人驚詫的超越。詩人發現并抓住了這種超越,達到了人生意義上和藝術締構上的“遺貌取神”。詩作最后一段寫道:“船家的小盲女在蜷縮的風帆下,靜靜地一邊做飯,一邊用竹針編結她心愛的衣物。也是用她獨特的意志,在慢慢地編結她的未來……”這是一片純真而堂亮的心境,是詩之資質。穿透了看,詩之要著,其實遠非分行、分節,顧及音韻之類,而是有著更內在的東西,那就是一種最具感染力的生命情調——沒有一首優秀詩作,其中不傳達一種特定生命情調。《船家盲女》是得此精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