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去車塵漠漠
客去車塵漠漠
作為經(jīng)歷過神宗、哲宗和徽宗三朝劇烈黨爭之禍的著名詞人周邦彥,可謂飽經(jīng)了官場中到處漂泊的風(fēng)霜雨雪。在徽宗時,吏治腐敗,徭役繁重。而徽宗又重用奸臣蔡京等人,百姓的負(fù)擔(dān)日漸加重,終于,官逼民反,南方爆發(fā)了方臘領(lǐng)導(dǎo)的農(nóng)民起義。
目睹了這場政治變故而又身在京城的周邦彥,為了保身。于是他便回到故鄉(xiāng)浙江杭州避難。誰知剛到杭州時,起義軍聲勢浩大,杭州也是岌岌可危,他便不敢再盲目地待下去了。這樣,他只得奔逃到杭州附近的睦州,去暫避眼下這兵荒馬亂的世態(tài)。
一路受到驚嚇,又因一連奔波勞頓而過于疲勞的他就想找個小旅館歇息一下。況且,他正好也想把最近的一些感想記錄下來。晚上當(dāng)他橫臥在小床上時,朦朧中卻已在寫起詞作來了。他竟像平時一樣地磨墨展紙,并進(jìn)一步要從容構(gòu)思了。一會兒,一首名叫《瑞鶴仙》的詞就在他的筆下完成了:
悄郊原帶郭,行路永,客去車塵漠漠。斜陽映山落。斂余紅,猶戀孤城闌角,凌波步弱。過短亭,何用素約。有流鶯勸我,重解繡鞍,緩引春酌。
不記歸時早暮,上馬誰扶,醒眠朱閣。驚飆動幕,扶殘醉,繞紅藥。嘆西園,已是花深無地,東風(fēng)何事又惡?任流光過卻,猶喜洞天自樂。
朦朧之中,周邦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寫了些什么,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這首詞首寫送客,交代環(huán)境的幽靜;次寫歸途遇歌女歡飲醉歸;下闋寫西園舊事,惜花抒感,流露出東風(fēng)無情、芳菲難駐的感嘆。通篇迤邐寫來,情如流水汩汩,純真自然。一覺醒來的周邦彥自然還得趕路。但他出門一看,眼前的一幕又使他嚇了一跳:道路上全是亂跑的殘兵和逃難的百姓。而此時,又趕上太陽要落山了,一縷余暉正在鼓樓的檐角間似乎頗有感情地徘徊著,他猛然想起這不就是昨晚夢中所寫的詞句“斜陽映山落。斂余紅,猶戀孤城闌角”嗎!看到隨處的動蕩,又想想自己的落魄,他不由得感傷起來。
正在這樣胡思亂想之際,在洶涌著的人流中,驀然有人在他背后喊了聲:“周待制,您要到哪里去呀?”周邦彥回頭一看,認(rèn)識對方是跟他關(guān)系一向要好的朋友的妻子,他便據(jù)實回答了。
而她則一臉淺笑著說道:“異鄉(xiāng)遇故人,咱們就到附近酒家那里喝它兩杯?”周邦彥答應(yīng)了。
才喝上幾杯,腹中的饑餓感頓時就解除了。此時,他忽然想起這不就是自己夢中所寫的句子嘛!
酒過之后,兩人便要分別,各奔前程了。于是周邦彥就出了城北門,此時卻又看到江面上的橋梁都被拆斷了,而江水則正在上漲著,一時間他也沒能渡江過去。周邦彥猛然覺得詞中“不記歸時早暮,上馬誰扶,醒眠朱閣”之句,竟又應(yīng)驗了。
這時候,不知是誰又在他耳旁說起整個浙江都被起義軍占領(lǐng)了的事情,這不由弄得人心更為惶惶了。周邦彥因此感到當(dāng)年剛剛主持鴻慶宮里的工作時,還有漂亮的住宅可住,而現(xiàn)在卻只能飄零在外頭,竟連個落腳點都還找不到;想到這里,他就禁不住又是一陣傷感。
他驀然覺得這即是夢中詞境所謂的“嘆西園,已是花深無地,東風(fēng)何事又惡?任流光過卻,猶喜洞天自樂”。
到此為止,他覺得自己那回的夢境居然全都應(yīng)驗了。周邦彥為自己的夢境佳作而感到慶幸時,又對眼前的混亂局面深感無奈。
周邦彥精通音律,創(chuàng)制不少新詞調(diào),如《拜新月慢》《荔支香近》《玲瓏四犯》等。他留給后世的詞有二百余篇,多寫男女之情和離愁別恨,內(nèi)容較為單薄,調(diào)子很低沉。其詞承柳永而多有變化,市井氣少而宮廷氣多,詞風(fēng)也比柳永更典雅含蓄,且長于鋪敘,善于熔鑄古人詩句,辭藻華美,音律和諧,具有渾厚、典麗、縝密的特色。如《瑞龍吟》(章臺路)、《西河》(佳麗處)等。其寫景小詞,富有清新俊逸的情調(diào),如《蘇幕遮》等。他是大晟詞人的代表,是婉約派和格律派的集大成者,開南宋姜夔、張炎一派詞風(fēng),對后世影響很大。有《片玉集》,又名《清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