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齋隨筆·無名殺臣下》譯文與賞析

無名殺臣下

無名殺臣下

【原文】

《傳》曰：“欲加之罪，其無辭乎？”古者置人于死地，必求其所以死。然固有無罪殺之，而必為之名者。張湯[1]為漢武造白鹿皮幣[2]，大農顏異以為本末不相稱，天子不悅。湯又與異有隙[3]。異與客語初令下有不便者，異不應，微反唇。湯奏當異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非，論死。自是后有腹非之法。曹操始用崔琰，后為人所譖[4]，罰為徒隸，使人視之，詞色不撓。操令曰：“琰雖見刑，而對賓客，虬須直視[5]，若有所譖。”遂賜琰死。隋煬帝殺高颎之后，議新令，久不決。薛道衡謂朝士曰：“向使高颎不死，令決當久行。”有人奏之，帝怒，付執法者推之。裴蘊奏：“道衡有無君之心，推惡于國，妄造禍端。論其罪名，似如隱昧[6]，原其情意，深為悖逆[7]。”帝曰：“公論其逆，妙體本心。”遂令自盡。冤哉此三臣之死也！

【注釋】

[1]張湯：西漢杜陵（今陜西西安東南）人。幼時喜法律，曾任長安吏、內史掾和茂陵尉，后補侍御史。古代著名的酷吏，又以廉潔著稱。[2]白鹿皮幣：是西漢武帝元狩四年（前119）發行的貨幣。漢武帝之時，漢苑多鹿，就收集鹿皮作幣材，以鹿皮方尺，緣以藻繢為幣，直四十萬錢，王侯宗室朝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后得行。因其作價太高，不久即廢止。這種皮幣在中國貨幣史上被視為紙幣的濫觴，但不見實物。[3]有隙：有矛盾。[4]譖（zèn）：遭到誹謗讒害。[5]虬須直視：吹胡子瞪眼。[6]隱昧：隱匿；欺蒙。[7]悖逆：違背正道。

【譯文】

《左傳》說：“想要加罪于某人，難道還擔心找不到借口嗎？”古代想要把人置于死地，一定會找出讓他死去的理由。不過也會有無罪的人被處死的，而且必會在他身上罔加一些罪名的情況。張湯為漢武帝制造白鹿皮幣，大司農顏異認為這會導致農商本末倒置，武帝很生氣。張湯與顏異有矛盾。一次，顏異與客人談話，客人說到剛實施的政令對百姓的生活有一些不利的問題時，顏異沒有回答客人的問題，只微將嘴唇翹起。張湯就因這件事上奏彈劾了顏異，說顏異身為九卿，知道剛實施的政令對民眾不利，不向皇上進言說明此事，而是內心非議，應該處死。自此以后顏異就背上了腹非的罪名。曹操曾經任用崔琰，后來崔琰被人誣陷，貶為奴隸，曹操派人去探視他，崔琰的語言十分的不敬，表現出不順從。曹操下令說：“崔琰雖然在服刑，但對看視他的人吹胡子瞪眼睛，好像被別人誣陷一樣。”于是賜他自殺。隋煬帝殺死高颎之后，與朝廷大臣商議新的法令，很長時間不能做出決定。薛道衡對朝廷大臣們說：“如果高颎沒有處死，新的法令早就決定了并實行一段時間了。”有人將他的話上奏隋煬帝，隋煬帝大怒，把他送到執法者那里接受審問。裴蘊上奏說：“薛道衡有藐視皇上的想法，將罪過推諉于朝廷，胡亂制造禍端。想要定他的罪過，似乎也說不清楚，但推究他的本意，實為叛逆不道。”隋煬帝說：“你論述薛道衡的叛逆罪行，很巧妙地體現出了他的本心。”因而下令薛道衡自殺。這三個人的死實在是太冤枉了。

【評析】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洪邁列舉了三個例子來論述這個觀點，第一個為張湯殺顏異。從文章的這段歷史中可以看出，武帝因為顏異對張湯制造白鹿皮幣有異議而生氣，只因顏異沒有回答客人問題而說其為腹非之罪處死，可見專制的帝王想要加罪殺死臣子，其實不必尋找什么理由。還有曹操因服刑的崔琰言語不敬而令自盡和隋煬帝聽聞薛道衡有“向使高颎不死，令決當久行”之言而命其自盡這兩件事均說明了這點。洪邁最后感嘆道“冤哉此三臣之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