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有重要的文學意義——談馬慧娟《希望長在泥土里》
真實有重要的文學意義——談馬慧娟《希望長在泥土里》
◎王佐紅
讀完散文集《希望長在泥土里》,感到親切、欣喜,馬慧娟筆下的風物世故、人情短長我盡皆熟悉,那是我老鄉(xiāng)們的現(xiàn)實生活、本色“演出”與凡俗人生。馬慧娟作為一個寫作經(jīng)驗并不老道圓潤的人,用不加雕飾的筆法、不加掩飾的真誠去書寫的時候,完整地保留了這種生活的原味,杜絕了“成熟”作家們慣常的對底層生活的隔膜、想象、回顧、修改、消費與曲解等。她的散文就像一道道農家菜一樣,盡管沒有那么高大上,沒有那么華麗精致,但那種本來的地道的自然的味道,會引發(fā)時下更多人的留戀與歡喜。馬慧娟的寫作也鼓勵我鞏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一個認識:每個人的生活都是精彩的文學,只有尊重自己的生活,竭力去熱愛它,發(fā)現(xiàn)它,表達它,每個人都可以實現(xiàn)自己的文學夢想。因為生活中的每一個人都是獨特的、豐富的、有意義的,甚至是偉大的。每一種生活都是深刻的、值得尊敬的。而人們都有共通的某些經(jīng)歷、感受與發(fā)現(xiàn)。一個人具體而微的人生細節(jié)的回顧與展現(xiàn),就會是觸動另一個人的文學因子,就可以具有別人的文學性質的意義。馬慧娟的文筆質樸、平實,語言直白、簡單,但她或許是不得別法地選擇直面白描真實細致的當下生活,闡發(fā)精神詩意,有效地實現(xiàn)了她寫作的意義。設若她在文字上用心過多了,玩味過多了,倒會對表現(xiàn)生活造成那種“流行”的遮蔽。
劉亮程談到李娟的散文時曾說:“我為讀到這樣的散文感到幸福,因為我們這個時代的作家已經(jīng)很難寫出這種東西了。那些會文章的人,幾乎用全部的人生去學做文章了,不大知道生活是怎么回事。而潛心生活,深有感悟的人們又不會或不屑于文字。文學就這樣一百年一百年地與真實背道而馳。只有像李娟這樣不是作家的山野女孩,做著裁縫,賣著小百貨,懷著對生存本能的感激與新奇,一個人面對整個的山野草原,寫出不一樣的天才般的鮮活文字。”
劉亮程也談到了真實生活與文章遮蔽之間的關系,我榮幸與之有相同的認識。李娟寫出了本色的阿勒泰,深入的阿勒泰,她的獨一無二的阿勒泰,寫出了那些真實而低矮平凡的人們,那是別人沒有過的生活經(jīng)歷,是別人沒有過的幽微經(jīng)驗與隱秘情懷。馬慧娟的散文比于李娟的散文一定有不同與距離,但同樣本色地寫出了寧夏移民區(qū),從山區(qū)來的移民們向新而焦灼的生活,婦女們獨一無二的攬工經(jīng)歷,艱辛但達觀堅韌的人生觀念。那是沒有扎實生活,沒有本色內心,沒有真誠勇氣和可靠體驗的人不可能寫出的文字。
《希望長在泥土里》一書中,那些被記敘到的挖蕨菜、放羊、種溫棚、鋪薄膜、掰玉米、剪樹、鍘草、拉簾子等勞作經(jīng)歷,我少年時都有實踐,辛苦勞累自不必說。但馬慧娟的筆端流淌著熱愛、欣悅,甚至自得,那是一種沒有距離感的表達,不是非農民作家能具有的深摯情懷。
關于“底層文學”,我時有一些接觸,作家們要么是隔靴搔癢,難及真味,要么是鉤沉回憶,不觸當下。引發(fā)我對“真實”的思考。何為真實?真實是絕對的還是相對的、主觀的還是客觀的?真實對于文學究竟有什么意義?有多大意義?我覺得理論家們并不能完全地究其盡。但生活是文學的土地和根本,馬慧娟對自我及鄉(xiāng)鄰、親戚、搭檔當下生活的白描,不顯現(xiàn)技術與經(jīng)驗的散文寫作啟示我們:生活真實和文學真實有時可以統(tǒng)一起來,顯現(xiàn)重要的文學力量和意義。在文學中,真實是吸引人的,感染人的,醒人的,其意義和價值無法替代。
創(chuàng)作中,每個作家可能都有自以為是的真實,但現(xiàn)實的本位的在場的真實還是要與自己的身份角色經(jīng)歷相一致。作為一名農民寫作者,馬慧娟與那些農村出生進入城市偶爾返鄉(xiāng)的人不同,她寫出了生機勃勃的《希望長在泥土里》;而那些返鄉(xiāng)者,只是帶著城市的眼光看到了鄉(xiāng)村的凋敝。據(jù)此,馬慧娟還可以寫出更值得期待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