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物入詩詞
《俗物入詩詞》
可入詩的未必都是雅物、美物,俗物、丑物同樣可以入詩。這要看作詩人的心境是否高雅,感覺是否靈動,情緒是否飽滿,學養是否淵深。
唐代有種賭博用的骨頭骰子,將有“相思子”之稱的紅豆嵌在上面作“點”,這大概是寫過“紅豆生南國”的大詩人王維萬萬沒有料到的。這骨頭骰子乃大丑大俗之物,誰能拿它作詩?且慢,晚唐詩人溫庭筠卻有新的創意,用它來表現男女間刻骨銘心的愛情,真是化腐朽為神奇。他寫道:“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束系褲子所用的皮帶,實在沒有多少美感——上有小孔,可根據腰圍大小而移動。近代詩人惲毓鼎,寫愁多人瘦,便拈來皮帶入詩:“愁多舊帶頻移孔,病起新芻久覆觴。”這自然是化自柳永的“衣帶漸寬終不悔”,但衣帶畢竟比皮帶有詩意得多,以皮帶入詩,惲毓鼎可算第一人。
吸水煙,必用紙煤子引燃,這紙煤子又何曾是有情趣之物?但晚清經學大師王闿運,偏以紙煤為題,填了首《長亭怨·紙煤》,婉麗清新,既不離紙煤之特征,又生發出相思別離之情,真是妙不可言:
“正妝罷、搓胭掐粉。早又拈起,麝煤織笢。巧削蔥根,細吹蘭氣,口脂暈。酒邊茶后,頻敲處、微紅印。看似碧蕉心,不許展、春風半寸。香燼。怎知香歇罷,剛被冷茸留襯。殷勤記取,喜羅袖、暗籠低抆。問那日、細寫相思,待燒了、成灰教認。莫去點孤鐙,長是照人離恨。”
舊時代以指紋判定一個人的貧富、預測其前程,愚昧又庸俗,能拿它入詩嗎?革命劇作家田漢被反動派抓捕后,在獄中賦詩云:“安用螺紋留十指,早將鴻爪付千秋。”其志向氣節自見!
球鞋誰沒穿過?但很少有拿它入詩的。著名作家聶紺弩來到北大荒,雖平日勞作辛苦,但樂觀豁達,因新穿了一雙球鞋,詩興大發:“不知吾足果何緣,一著球鞋便欲仙。山徑羊腸平似砥,掌心雞眼軟如綿。老頭能有年輕腳,天下當無不種田。得意還愁人未覺,頻來故往眾人前。”
詩中的“雞眼”更是俗物,但與“羊腸”相對,頓覺妙趣橫生。這是大手筆才做得到的,正如齊白石敢拿算盤、油燈、飛蛾、蚊子、偷油婆、不倒翁入畫。
(方 田摘自《今晚報》2014年10月18日,小黑孩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