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我的孟良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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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我的孟良崮》

小序

孟良崮,有如神祇一般立在故鄉的天空下。

之于一個蒙陰人,談到孟良崮時的心情是和別人不同的,除了對歷史的思考,還有對故鄉的復雜情感。要知道,“蒙陰”兩個字上一次出現在人教版高中歷史課本里,還是東漢時的劉洪和他發明的珠算,跨越1700余年的歷史煙塵和好幾冊歷史書,因為1947年的孟良崮戰役,蒙陰終于再次進入高中生們的歷史課堂。

老人們會以自己的視角,為那場戰役增添諸多正史不載的細節,比如陳毅、粟裕坐鎮指揮的老君洞,洞里的千年傳說;行軍途中,很多戰士赤著腳,山上的石頭把他們的腳磨得淌血流膿;作為俘虜的國民黨士兵排著隊,每人懷抱一個搪瓷碗,穿過村前的小道。講到此,老人問我:“你知道搪瓷碗是干什么用的嗎?”我說:“當然是吃飯用的。”老人道:“要是沒有碗,就沒有飯吃。”

17歲,我將第一次“出走”放在了孟良崮,從縣城乘車前去爬山,梳理書上的歷史與現實,觀察之間的距離。20歲,讀大學的第一個暑假,我約了幾個同學,到垛莊做了一篇《孟良崮周邊沂蒙老區農民收入調查》的社會實踐報告。工作后,我又一次次前往孟良崮,山崮的形狀沒有變化,而我正在從青春中走出,在人生的天空下不斷出走與還鄉。

有一年,我乘火車去臨沂。這是一輛從齊齊哈爾開來的漫長的綠皮車,車廂里夾雜了各種北方口音,以東北話居多。一個老頭懷抱一塊巨大的原木案板,向周圍人講述他當年如何逃難去東北,唾沫飛濺在周圍人的臉上。有人問他老家是哪個縣的,他沒有說具體的縣,脫口而出:“孟良崮的!”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以孟良崮代稱故鄉,想必在老人的意識中,“孟良崮”三個字要比它所在的縣更讓人難忘。老人解釋,在東北,哪兒有人知道蒙陰?但一提孟良崮,幾乎無人不知。

一塊東北的原木案板,將會成為故鄉親人每日的飲食必備;孟良崮幻化成了故鄉,融進老人的血液。然而,之于我,孟良崮還有三層別的意思,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它被時間重塑,同樣成為故鄉的代名詞——身體的故鄉,以及心靈的故鄉。

青春出走:叔侄倆與家族涅槃

孟良崮烈士陵園內,不時有肅穆的人群穿行,那是朝拜者的腳步,讓墳場化作了莊嚴的禮堂。廣場上,粟裕將軍的雕塑以挺拔的姿勢,守護著這片他曾戰斗過的土地,一群大學生排著隊前行,在將軍面前佇立;廣場右邊,柏樹叢中,一座座休憩的墓碑,那是守護將軍的士兵,在喧囂和靜謐之間,歷史和現實之間,沒有聲響,風吹過原野。

一眼望不到邊的無名烈士,站成肅穆的兵馬俑。他們有父母,有妻兒,卻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失去了名字,為了信仰,名字幻化成腳下的土地,默默無聞卻又堅韌挺拔。

一對叔侄的墳墓,在樹林的間隙站立——他們并非這場戰役的犧牲者,卻因一種特殊的榮耀,成為了這里的主人。

多年前,我11歲時,學習本縣的鄉土教材《可愛的蒙陰》,記住了兩個名字:劉曉浦和劉一夢,從此再難忘記。烈士陵園近旁的垛莊鎮,正是叔侄倆的祖居之地——燕翼堂。

“燕翼堂”三字,據說由乾隆皇帝題寫,這是20世紀初垛莊乃至蒙陰最興盛的家族,擁有5800余畝土地,上千畝山林,地跨蒙陰、沂水、沂南三個縣。還有醬園、酒店、油坊、布莊、百貨等店鋪,雇傭工勤80余人,養看家兵15人,長短槍20余支,辦小學1處,并在濟南、青島、上海等地開設有商號。

燕翼堂占地兩萬平方米,房屋160余間,八卦式建筑,院中套院,既嚴密又牢固,像一座城堡。主人劉氏,不僅財富顯赫,更以開明著稱,其家庭成員受共產黨的影響,大部分參加革命,特別是劉曉浦、劉一夢叔侄二人。

簡述劉曉浦、劉一夢的生平如下:

劉曉浦,名劉昱厚,字曉浦,1903年出生,兄弟四人排行老四,人稱“四少爺”,自幼在本村讀書,后入臨沂山東省立第五中學、濟南育英中學。1920年,考入南通紡織專門學校——山東民國時最著名的民族資本家苗海南是他的學弟。因組織學生參加愛國運動,劉曉浦被開除學籍。之后,他在濟南參加馬克思學說研究會,在王盡美的介紹下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后加入共產黨。

劉一夢,名劉增溶,字一夢,號大覺,1905年出生,在叔伯兄弟中排行老五,人稱“五少爺”。劉一夢幾乎沿著叔叔劉曉浦的路徑發展,1923年,兩人一道就讀于上海大學。

劉一夢還是一位青年作家,加入了上海共產黨人組織的太陽社,出版短篇小說集《失業以后》。1928年,日軍占領濟南,制造了“五三慘案”,劉一夢聯合其他作家公開發表了《中國著作家文藝家自由聯合對濟南慘案的三個宣言》。

上世紀30年代初,魯迅在《我們要批評家》中稱:“這兩年中,雖然沒有極出色的創作,然而據我所見,印成本子的,如……劉一夢的《失業以后》,總還是優秀之作。”此時,劉一夢正在獄中。

1928年至1929年,劉一夢、劉曉浦先后回到山東開展工作。劉曉浦任省委執行委員兼秘書長,劉一夢任共青團山東省委書記。劉一夢以“大覺”為名,在團省委創辦的《曉風》周刊上發表文章,宣傳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和無產階級革命思想,團結了大批進步青年。

1929年4月和7月,劉一夢和劉曉浦先后被捕。

10月,劉曉浦二哥劉云浦變賣家產,攜巨款到濟南設法營救。劉曉浦對二哥說:“不要花錢了,只有自首才能出去,這是永遠辦不到的。”

1931年4月5日,劉曉浦叔侄,以及時任省委書記劉謙初等22人在濟南緯八路刑場英勇就義。劉曉浦年僅28歲,劉一夢年僅26歲。

劉云浦再次來到濟南,面對的已是親人們冰冷的遺體。接下來,他用馬車將遺骸拉回燕翼堂。從濟南到蒙陰的漫漫長路,望著兩位親人的遺體,馬車上的劉云浦是什么心情?他很難具體理解兩位親人所鐘愛的事業,以及他們的信仰,但是,一種出于親情的信任,以及耳濡目染的信仰的力量,讓他始終堅信,兩位至親的付出,值得他將悲痛化作一種堅守。

回家后,他將二人棺材浮柩在一個叫“桑子行”的地方,上面僅覆蓋了一層薄土層,堆成了兩個沒有墓穴的墳,他要將出殯下葬的日期放在遙遠的未來。

時光如梭,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中共山東省委和八路軍四支隊進入沂蒙山區領導抗戰。劉云浦和他的燕翼堂擔負起了八路軍駐垛莊一帶部隊、工作人員等的后勤供應,肖華將軍曾帶領一一五師東進支隊全部駐在燕翼堂。1938年5月,八路軍四支隊經理部主任馬馥塘、山東省委書記郭洪濤先后代表部隊和省委慰問了烈士家屬。當地還為烈士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至此,劉曉浦叔侄的遺體得以安葬。

在劉云浦的帶領下,整個燕翼堂竭盡全力抗戰,先后有26人參加革命,有6人為革命獻出生命。其中劉曉浦之女劉增藹,為中共山東分局機要員,1941年冬犧牲于大青山戰役,年僅18歲。

燕翼堂還一次捐獻長短槍40余支,成立了垛莊獨立營;賣地300畝,購槍一百余支,支援八路軍。在劉氏家庭的帶動下,燕翼堂長工和傭人,大多數參加革命,有的后來成為我黨高級干部。后來,抗戰最艱難的時期,燕翼堂曾多次被日軍占領,我軍多次攻打,付出較大代價。為了抗日,劉云浦毅然拆除了這所著名的庭院。今天,垛莊鎮黨委政府駐地,便是當年燕翼堂的舊址。

1994年,劉曉浦的遺骸被遷到孟良崮烈士陵園安葬,和他一起安葬的還有他在革命年代犧牲的部分親人:女兒劉增靄、侄子劉一夢,還有劉滋泉(犧牲時年僅24歲)。

《詩經》云:“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一撥又一撥的年輕人,從孟良崮腳下走出,走向外面的世界。后來,他們回來了,一同回來的,是他們肩負的使命,以火種的形式在這片土地播撒。有時候,他們站著回來;有時候,他們躺著回來,那是他們的身體累了,回到故鄉的懷抱,回到母親的家園。但是,他們的精神沒有休息,年輕的血液依舊在這片山區流淌,抗日戰爭、解放戰爭,這片土地有無數年輕人奮勇而起,男人拿起武器,女人支前擁軍。

山河破碎,總有無窮的力量重整山河。

血色浪漫:戰爭中的女人

一場戰役構成了孟良崮的核心價值,單純從戰略戰術而言,1947年的那次殲滅戰堪稱經典,甚至在整個解放戰爭期間無出其右者。十幾萬人的迂回包抄,32000人被全殲,敵軍主將張靈甫戰死或被擊斃,游刃有余,干凈利索。

十幾萬軍人,背后是數量不在其下的后勤保障隊伍。

戰斗打響的時候,孟良崮以北30公里,野店鎮煙莊村,6個平凡的姐妹因無意識的舉動而進入歷史。

男人們要么當兵上了前線,要么作為支前民工上了前線,村里只剩了老弱病殘,像極了今日的鄉村。6位20歲左右的姑娘——張玉梅、尹廷珍、楊桂英、尹淑英、冀貞蘭、公方蓮,她們出身苦寒,有的是童養媳,有的是逃荒戶的女兒。此時,她們成了村里的頂梁柱。

戰斗打響了,六姐妹組織村民,為部隊當向導、送彈藥、送糧草、烙煎餅、洗軍衣、做軍鞋、護理傷病員。半個月的時間里,起五更睡半夜,有時候通宵不休息,常常一天只吃一頓飯,把5000多斤糧食運回村里加工成煎餅,又送回去,往返40多里路。她們還組織村民納軍鞋500多雙,給部隊洗了800多身衣服,為戰士唱歌,鼓舞士氣。

為了做軍鞋,六姐妹徹夜不眠,胳膊和大腿都磨起了泡、出了血,手指也變了形。尹淑英后來回憶:“一只鞋底要納120行,一行要過30多針,每針都要經過錐眼、穿線、走線、拉緊。當時不分白天黑夜地做軍鞋,做鞋搓麻繩要用腿幫忙,時間長了把腿都磨破了,手也不行了,實在累了就躺在地上打個盹。”

戰斗最激烈的時候,六姐妹還承擔起了運送草料和彈藥的任務。她們翻過一道道山梁,走進一個個村莊,湊足了2500斤草料,動員婦女組織運輸隊,把草料送到了預定地點。至于彈藥,一箱七八十公斤,兩人抬,翻越10多公里山路,一直送到前沿陣地。尹淑英當時身懷有孕,行動艱難。后來,“跑到北邊生了個孩子,3天就起來干活了。”

據說,“沂蒙六姐妹”這一稱謂,是陳毅元帥親自命名的。冀貞蘭生前曾回憶第一次見到陳毅的情景:“騎一匹馬過來,打著綁腿,不知道他是誰,很和藹的一個人。”

一天,六姐妹接到通知去指揮部。冀貞蘭再次見到上次騎馬的那個人。他詢問姐妹們這些日子攤了多少煎餅、做了多少鞋子、有什么困難,笑著說:“給你們起個名字吧,叫大嫂呢,你們還有沒結婚的呢;叫大姐吧,還有結了婚的,干脆就叫‘沂蒙六姐妹’吧。”

多年后,在孟良崮紀念館看到陳毅的照片,冀貞蘭覺得面熟,旁邊的人告訴她那就是陳毅。

1947年6月10日,魯中軍區機關報《魯中大眾報》以《婦女支前擁軍樣樣好》為題,報道了這個模范群體。從此,“沂蒙六姐妹”的名字傳遍了整個沂蒙山區。2009年,以她們為原型的電影《沂蒙六姐妹》在全國公映。

陳毅說過一句至今聽來仍讓人震撼的話——“我進了棺材也忘不了沂蒙山人,他們用小米供養了革命,用小車把革命推過了長江。”

六姐妹成為一張張名片,繼續在山區飄揚,六姐妹紅軍小學、六姐妹紀念館、六姐妹飯莊、六姐妹采摘園。沂蒙山區最流行的一種食物是煎餅,煎餅的品牌眾多,六姐妹煎餅無疑是最有名的一個。一位記者曾在一篇報道中寫道:“在煙莊村采訪時,不僅看到這些帶有名稱的建筑,還偶遇了好幾位‘沂蒙六姐妹’后人:尹廷珍的兒子徐美福正在村里操持飯莊生意,公方蓮的兒媳婦正在果園摘蘋果。‘人逝去,精神不會滅’,村人和子女們正以不同的方式在紀念、傳承著‘六姐妹’留下的精神財富。”

許多年里,“沂蒙六姐妹”一次次出現在縣電視臺的新聞中,伴隨我度過童年、少年,直到離家遠行。那幾位慈祥的老奶奶,受到全縣人的尊敬,不光是因為“戰爭中的女人”這一血與火的時代命題,她們在和平年代的特殊身份,詮釋了革命老區在經濟社會中的存在,為這個縣現實的經濟發展做出旁人無法比擬的貢獻。

前些天我又在電視上看到了她們——不,是她,當年的六個姐妹,逐漸去世,后來只剩尹淑英一人健在,不免心有戚戚焉,祝她老人家健康長壽。然而,就在此文完成之后不久,2016年6月21日,尹淑英老人與世長辭,享年91歲。但六位奶奶依然活著,以她們樸素的精神,詮釋著這片山區的文化內涵。

戰爭波及女人,是時代的悲劇,然而她們又是血色與浪漫的結合,擴大了戰爭的外延。美國作家斯坦培克在《憤怒的葡萄》一書中,描繪了這樣一個動人的情景:一位少婦在草棚里發現了一個奄奄一息的流浪漢,她解開上衣,讓流浪漢吮吸她的乳汁,流浪漢熱淚滾滾,他感到自己進入了天堂,圣母就在自己身旁。這本書后來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就在《憤怒的葡萄》熱還沒降溫時,遠離美國的沂蒙山區,卻發生了真實版的用乳汁救傷員的故事——紅嫂明德英。

明德英所在的馬牧池常山莊,位于孟良崮以北20公里的沂南縣。她是紅嫂這一群體的最核心人物,六姐妹同樣是紅嫂,抗戰以及解放戰爭期間,沂蒙山區出現的紅嫂群體,從根本上解釋了一個政權合法性的基礎:人民的支持。

孟良崮上空的硝煙早已散去,那些柔弱的女人的身軀曾走過的溝溝坎坎,依然有新的身軀走過。她們的后代依然在這片山區,繁衍不息;她們的靈魂依然飄蕩在我們的家園,以生活的名義,平凡而又偉大。

精神反哺:重塑鄉村尊嚴

2016年春天,我又一次來到孟良崮山下。這一次,我的身份是記者。

省發改委派駐蒙陰的7名第一書記,有兩人在垛莊,5人在舊寨。7個人平時分散在各自掛職的7個村里,遇有大事,便聚集到一起,共同解決。他們的故事,豐富了我對孟良崮的認識。

“淪陷的故鄉”成為近幾年的網絡熱詞,當鄉村變得越來越凋敝,生氣全無,只剩老人孩子,故鄉還有什么?逃離故鄉的人群,放眼望回自己的宿命之地,卻發現,另一群人正從喧囂的城市來到這里,為鄉村注入了新的活力。

這些被冠以“第一書記”之名的人,成為鄉村的一抹亮色。

“到農村去,那里有生我養我的爹娘;到農村去,那里有育我成長的南瓜米湯;到農村去,那里是魂牽夢繞的故鄉。”——“第一書記”成為目前中國政治生態的一個亮點。

伴隨鄉村經濟的發展,以新的“鄉村建設運動”為契機,文化倫理、社會秩序的重建將會給鄉村帶來新的變革。第一書記在這場“運動”中,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作為現代文明和傳統村落之間的橋梁,他們正在用自己的行動,為村莊尋回失落的尊嚴。

孟良崮西南方向,有一個南芙蓉村,是當地鮮見的回民村。一天早晨,我跟隨第一書記王海東乘車出了垛莊鎮政府駐地,來到南芙蓉村,正好趕上當地的大集。河邊公路旁的一片空地,賣各種雜貨的小販和趕集的人群,構成了熙熙攘攘的熱鬧場面。

王海東在此掛職已有一年多,不時有村民跟他打招呼,邀請他到自己的攤前吃飯。他擺擺手,和攤販交談幾句,笑著繼續往前走。我們來到村中央,緊鄰村委會,有一座始建于明初的清真寺,是村民做禮拜的場所,也是本縣著名的古跡。寺內,古木參天,山東省伊斯蘭教協會會長王樹理題寫的碑文立于高大的皂角樹蔭里。抗戰時期,這里曾藏過八路軍傷員,大殿被趕來搜尋的日軍燒毀,后重修。

看到作為記者的我,一群村民圍上來,述說王海東的“貢獻”。“硬化了村里的路,包括上山的生產路,打了井,有了水,王書記為我們村出了大力,真是天翻地覆的變化。”張大娘開了一家小賣部,王海東幫她的兒媳婦在水廠找了工作,月收入2000元。一位大娘稱贊道:“他的脾氣真好,上到八九十歲的老人,下到三歲小孩他都會停下來說話拉呱。”

出了村,我們來到村東的一片楊樹林,許多楊樹被伐去,一排蘑菇大棚建了起來。56歲的米天明從大棚里提出一筐剛采的蘑菇,王海東過去拿起他的蘑菇查看,叮囑他們抽空去鎮上辦理銀行卡,進行淘寶認證,以便將蘑菇在網上售賣。

剛開始,村民對種植香菇有抵觸。去年,王海東帶他們外出參觀,最遠去了河南西峽縣。米天明夫婦也去了,很受震撼。接下來,引進蘑菇種植的阻力減小,村里建設了一批香菇大棚。米天明承包了其中的三個,每天采一次,到現在已采了8000斤蘑菇。

米天明的女兒,去年以全鎮第三名的成績考上了蒙陰一中。王海東每個學期資助她500元,“這個孩子很刻苦,冬天那么冷,在家里圍著爐子寫作業。”

南芙蓉村只是無數案例中的一個,幾天的采訪,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農民的無奈,以及第一書記帶來的變化:滿山的桃子因沒有路無法下山,化肥上不了山,因為澆地困難,很多桃樹結果甚少。五部抽水機從遙遠的水庫一步一步往山上倒水的情景讓人震驚,累死累活澆一次地,累倒不在乎,能澆上水就謝天謝地了。

于是,一場修路引水運動在我所考察的幾個村莊以及更大的范圍內展開,只用一年時間,路通向了山頂,水直達地邊,荒山變果園。當地順口溜說:“水上山,果下山;路上山,桃下山。”形象地表達了村民的心情。

第一書記帶來的,不只是生產生活的便捷,也不只是越來越多的致富道路,還有老有所依和文化生活的秩序重建,比如幸福院和文化廣場。農村養老問題長期被忽略,卻又是亟需解決的大問題,況且農村貧困人口中很大一部分存在于這個群體,只有讓“老弱病殘”脫貧,才能最終實現全面脫貧。村里建起的幸福院,為老人提供了生活和聚會的場所,受到老人的普遍歡迎。

隨著經濟的發展,農民對文化生活的需求越來越旺盛,文化廣場的出現恰逢其時。平時的健身操和廣場舞,節慶時的娛樂活動,每個村的廣場成為顯而易見的文化中心。文化廣場的出現,改變了村民的生活習慣,也給文化下鄉提供了舞臺。一位村民告訴我:“到廣場跳舞成了晚上新的習慣,種地之外,終于有了‘文化’。”

當然,第一書記并不能徹底改變農村的現狀,輸血的最終目的還是為了造血。外出歸來的年輕人,看到村子的變化,他們會做出怎樣的選擇?農村基礎設施和通訊的便捷,會帶來怎樣的變化?回鄉創業浪潮能否為當下的鄉村注入新的活力?如今的孟良崮,會以怎樣的形式進入人們的視野?

先人們誓死保衛的家園,終究會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

小結

孟良崮周圍,總有那么一些人,承載不同時代的使命,在荒涼而又富有的山野上,書寫歷史的篇章。

20年代,叔侄倆為了信仰投身革命,將20余歲的青春年華奉獻給民族解放的事業;

40年代,六個姐妹獻身人民戰爭,用農民樸素的方式做出政權的選擇;

新世紀,第一書記的出現,為失落的鄉村文明注入了活力。

一座山崮,泥土和石頭,大地和靈魂;一座山崮,過去和未來,青春和歷史;一座山崮,我的山崮。

青春出走、血色浪漫、精神反哺,構成了“我的孟良崮”的精神內涵,構成了我的故鄉的無限外延。在這里,我的青春也曾出走,我的姐妹依舊在那片山區繁衍生息,我最終的理想不過是為了反哺故鄉;在這里,一百年的歷史幻化于我的腦際,成為我與故鄉、自我對話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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