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赟《懷念我的母親》

仲夏，我坐在辦公桌前，望著桌上的鮮花，又想起了我的母親。

母親離開我們已經整整三年了。在這漫長的三年里，我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她老人家。在漆黑的夜里，在母親睡過的床旁，在母親一生勞作的廚房，望著母親的遺物，我灑下了無數思念的淚水。母親是一個平凡的人，是一位盡職盡責的母親。她一生勤勞儉樸、心地善良、睦鄰友善；她教子嚴格，教子女誠實為人，憑心做事；她寬厚仁慈，待人真誠，樂于助人；她頭腦精明，事必躬親，處事合乎情理。

1924年，母親出生在昌樂縣一個叫馮家溝的山村。姥爺姓徐，普通的農民，家境一般。母親名叫徐秀英。母親打小就聰慧，家庭生活的大事小事她都能得心應手。她雖然沒有上過學，但記憶力非常強，經歷過的事情、見過的東西都能歷歷盡數，分毫不差。以母親的稟賦，當時如果有受教育的機會，一定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1944年，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影響了母親后來的人生。我39歲的姥爺突然去世，姥姥由于悲痛過度，不足月的舅舅也出生了。

姥爺去世，舅舅出生，母親也就匆匆地嫁到了五里開外白浪河發源地的打鼓山村，開始了她新的生活。

打鼓山，一個三面環山的村莊，是白浪河的發源地。劉姓居多，其次為趙、朱、毛、于。母親嫁過來不久，父親就參加了革命，父親是家中長子，母親從此就擔起了大家庭的重擔。1944年11月，我二叔出生，1946年我大哥出生，1947年我三叔出生， 1948年11月我二哥出生。五年之中四個孩子出生，家庭的重負可想而知。奶奶身體不好，母親就一人照看、養育著這四個孩子。白天，母親挪著那裹了的小腳當勞動力跟著隊里下地干活掙工分，晚上縫補漿洗衣服，第二天早上三四點鐘就得起來推磨拉碾、攤煎餅、燒稀飯、蒸窩窩，為一家人準備一天的飯。幾年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每天晚上母親的腳都是腫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但母親在家人面前從來沒叫過苦喊過累，實在受不了了，就一個人爬到山上大哭一通，回到家還是表現得精神抖擻。幾十年后我問母親，當時那么苦您怎么能夠撐下來呢？母親說：“一家十幾口人都張著口等著吃飯，恁爺（一聲，方言，就是爸爸）又不在家，恁媽媽（三聲，方言，就是奶奶）身體又不好，孩子們都小，我不干誰干？”母親的一生是伴隨艱辛走過來的，是辛勞的一生。她把全部的心血、全部的愛都傾注在我們這個大家庭中，展現出她的勤勞、正直、善良、寬容和淳樸。

母親雖然沒有讀過書，但她深知學習文化的重要性。由于父親在外工作，交通不便，一兩年才回家一趟，家里什么忙也幫不上。災荒年月，家里也是經常為吃飯發愁，母親有時自己挨餓餓得肚子痛也要讓全家吃上飯。姑姑、叔叔、哥哥、姐姐看著我母親每天為了全家吃穿上學，起早貪黑，忙忙碌碌，而自己卻生活儉樸、舍不得吃穿，內心時常不忍，都想輟學回家幫著干農活。這個時候，從沒有對孩子發過火的母親卻對不想上學的孩子痛打一頓，打完后就把孩子攬到懷里哭著說：“不是我心狠，你們不上學，就不識字，就會被人欺負。我苦點累點沒什么，我只要你們好好上學，有出息。”在母親的呵護、堅持下，我的大姑是村里的第一個女高中生。我二姑、二叔、三叔、姐姐都是初中畢業。但我大哥因為實在忍受不了饑餓，初中沒有畢業，為了吃頓飽飯就跟著大人參加工作團去搞社教。我二哥堅持到了高中畢業。二哥聰明好學，畢業后就當老師從初中教到高中，除了代好自己的課，哪個老師有事就替哪個老師代課，從不埋怨挑剔。正是因為這樣，在高考恢復的1977年，二哥成為當時昌樂縣第一個北京大學政法系的學生。她老人家勤儉無私，注重弟妹、子女教育，無怨無悔的處世風格，贏得了全村人的敬重和欽佩。

1975年，母親用了兩天多的時間帶著我到達了父親工作的微山縣兩城公社，終于結束了近30年的兩地分居生活。別看父親當時是公社的負責人，但每月的糧票也就是30斤。那時候，沒有福利補貼這一說，上邊干部來了，還得在家里吃飯。母親和我的到來也為父親的生活增添了壓力。但母親會調劑生活。買點地瓜、地瓜干放在家里，到集市上買點菜，再撿點菜葉腌咸菜。來人時就多做點干的，不來人就以稀的為主。但來人多將糧食吃得一點不剩時，母親只能自己餓著。過了兩年，母親看到有來接兵的，就和父親商量，讓三兒當兵去吧，到部隊還能吃個飽飯。就這樣，我通過體檢等程序走進了部隊。一年時間從166cm躥到了174cm。那個年代，廉潔奉公根本不需要講，沒有一個干部和干部家屬為了私利、為了吃飽飯去走歪門邪道、占公家便宜的。

1980年母親跟著父親進了縣城，兩個孫女也過來跟著上學，年底我也從部隊退伍，56歲的母親終于過上了平靜的生活。母親的身體雖然不是太好，但也沒有什么大病。在1995年、2005年和2013年，母親經歷了三次大病，最終都以她一生不斷勞作的頑強生命力轉危為安。

2014年4月，二哥接父母去濟南。我望著遠去的汽車，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祈禱上蒼，讓年邁的母親住一段時間再平安回家。但在6月21日，突然接到侄女的電話，說是母親病重，直覺告訴我，我與母親已經陰陽兩隔！母親是在早飯后突然離開的。母親一輩子最不愿意的是給別人添心事、添麻煩，到最后一刻也是干干凈凈地離開了愛她的孩子們，去了那遙遠的天堂。

母親離開我們已經三年了。我明白，母親不會永遠陪我走一輩子。母親啊，您回歸故里時，一年多沒有下雨的家鄉下起了一天一夜的大雨，在您入土為安后天才放晴。您的正直和善良感動了蒼天，蒼天落淚；您的勤勞和簡樸感動了大地，大地動容留下了您的英名。葉落歸根，是葉對根的眷戀。魂歸故里，是故人對故鄉的思念。入土為安，是生者對先人的敬重。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我們現在只有用悲歌來表達對母親的思念。仰望天空，祝福在天堂里的母親快樂無憂。回首往事，母親的情，母親的愛，敘說不完。

黃泉路途漫且長，娘的恩情永難忘！孩子們為您祝福，為您祈禱，下輩子我們還做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