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柯克《行醫之道》原文
行醫之道
◆ 里柯克
毫無疑問,科學的進步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每個人都不可能不為它感到驕傲。必須承認,我自己便是這樣。什么時候我偶爾和某人——也即是和一個在科學上比我懂得的更少的人——談論起,比方說,電學的驚人的進步時,我那感覺就仿佛這功勞直接與我有關。至于賚納排版機、飛機與真空吸塵器等等,我真不保險這些便不是我的發明。我深信一切心懷廣闊的人們在這類事情上也都會是心同此理的。
不過這些還不是本文所要著重發揮的。現在我想要談的只是醫學的進步。在這方面,請容我指出,也是相當了不起的。任何一位熱愛人類(哪怕只是其中的一性)的人,只要他回顧一下醫療科學方面所取得的巨大成就,都不可能不感到壯志滿懷,情不自勝,這時一種合理的自豪感的心囊刺激會使他的右心室頓時膨脹起來。
且請思考一下下述事實。一百年前世上還沒細菌,沒有尸毒,沒有食物中毒,沒有白喉,沒有闌尾炎。狂犬病還很少為人知道,而且也顯現得極不充分。所有這些我們都不能不歸功于醫學。甚至即使象皮膚炎、腮腺炎、睡病蟲炎等等這類在今天已屬家喻戶曉的病名,在當時也只有很少數知道,完全超出廣大群眾的常識范圍。
再請考慮一下科學在其實用方面所取得的進展。一百年前一般都認為發燒是要靠放血來治的;今天我們已懂得這事斷乎不可。甚至七十年前人們也還以為這種病施用鎮定藥物很有療效;今天我們已知道這樣不行。再有,在這件事上,甚至遲至二十年前,一般醫生也還以為退燒可靠清淡飲食與敷入冰塊來治療;現在則已完全認識到這樣不能生效。這個例子已足夠說明,在發燒的醫治上醫學確有明顯進步。但是類似這種可喜的進步實在是非止一端,而是觸處皆是。姑舉風濕病為例。幾十年前患這種病的人往往要遵醫囑在衣袋里攜帶馬鈴薯,以作為一種醫治手段。但是今天的醫生對他們攜帶東西一點上則絕無任何限制。他們甚至可以在衣袋里裝載西瓜,如果他們愿意的話。這都是毫無關系。再如以羊癰風的醫治為例。過去一般的認識是,每當這種癲癥發作起來,第一樁該做的事便是解開患者的領口,以便讓他大量吸氣;但現在卻剛剛相反,多數醫生的認識則是,最好的辦法是扣緊他的領口,以便讓他出不來氣
只是在一個方面,醫學確實缺乏明顯的進步,這即是在培養合格醫士所花費的時間方面。過去想培養出一名醫生,只要在學校讀上兩個寒假短期訓練班也就盡夠了,夏天照舊可以去河邊為鋸木廠推運木料掙錢不誤。有的醫生甚至培養得比這更快。但是今天要當名醫生就得需要五至八年。當然,人們也完全承認現在的年輕人是一年年變得更蠢更懶了。這一點任何一位年過五十的人大概都會立即予以證明。但是即使是這樣,過去八個月所能學會的東西現在竟需要八年去學,聽來也實在過于古怪。
不過,這個也可暫時不管吧。現在我所要著重發揮的一點即是,現代醫生這行實在是再再簡單不過的了,完全有可能在兩個星期之內徹底學會。茲將其方法介紹如下:
現在病人進了診室。“大夫”,他對醫生道,“我疼得厲害。”“什么地方?”“這里。”“站起身來,”醫生道,“兩臂向上伸直。”接著醫生繞到病人身后,然后在他背上猛擊一掌。“你感覺到了嗎?”他問病人。“感覺到了.”病人回答。說話間,那醫生已突然出現在病人的一側,接著用肘彎朝他心臟的左方里側來了個鉤擊。“你能感到這個嗎?”他惡狠狠地問道,這時病人早已跌倒在沙發上,癱成一堆。“起來!”醫生命令道,然后數了十下。病人爬了起來。醫生將他非常仔細地審視了一番.但卻不說什么,然后冷不防地朝著他的胃部便是一記猛掌,這一下早已使他疼得縮成一團,說不出話來。醫生來到窗前,讀了一會兒報紙,接著轉過身來,撇開病人對著他自己咕噥道:“哼!中耳有點麻木。”“真的嗎?”那病人萬分驚恐地問道,“這我可怎辦,大夫?”“唔”,醫生道,“我看你必須安心靜養;你必須臥床一段時間,不準起身,不準亂動。”事實上,這位醫生對病人所患的疾病當然毫不清楚;不過他畢竟知道,如果他能臥床靜養一個時期,他總能悄悄好了起來,不然至少也能悄悄地死去。同時,如果他這位大夫能每天上午去看看他,再經常把他捶打一頓,必能制得他服服帖帖,甚至逼得他最后吐出鬧病的真情,也未可知。
“但在飲食方面,該吃些……大夫?”病人吞吞吐吐地問道,這時他已完全嚇破了膽。
對于這類問題的答復.那就出入不大了。一切都系于這位醫生當時的心情如何及這里離他用過飯后時間的久暫.如果這時已近中午,而醫生也已饑不可耐時,那么他便會說;“噢,盡量多吃,絲毫不必顧慮;肉類、蔬菜、淀粉、鰾膠、水泥,什么都行。”但是如果這醫生剛剛用過午餐,而這時他的呼吸已被越桔排弄得有點短路了,那么他便會十分堅決地說:“不,我勸你千萬不要吃什么東西:要絕對地一口不吃;這不會對你有害處,在吃東西這個問題上有點節制實在是世界上最可貴的事啊。”
“那么飲料呢?”同樣,醫生的回答也會很有差異。他也許會說:“噢,是的,你完全可以不時地喝點淡啤酒,或者,杜松酒配汽水,不然威士忌、亞波林那里斯等也都可以;如果說起我自己,每晚入睡前我總是喝點兒烈性的蘇格蘭威士忌的,里面放上兩塊方糖和一點檸檬皮,上面再漂浮一層肉豆蔻之類。”醫生在說這話時確實是充滿著真實感情的,他的二目奕奕有神,流露著他對自己行業的真摯熱愛。但是,在另為一面,如果這位醫生頭一天晚上便與他醫學界的朋友有過一個飯局,那么他又完全有可能嚴禁病人用酒,絕不允許再提起這類問題。
當然,單靠這種療法本身而沒有其它輔助,也往往會顯得過于露骨,因而不易在病人方面產生應有的信賴。好在這一節在今天己可由分析實驗室的工作來加以提供。現在如果有病人出現了什么癥狀,這時作醫生的總是要堅持剪掉他身上的某個部分,某個片斷,或某個代表部位,然后將這些非常神秘地運往它地進行化驗。他會將病人的頭發剪下一綹,然后標上“史密斯先生之發,1910年10月。”接著再將他耳朵的下部裁下,用紙裹好,上面標明,“史密斯先生之耳(部分),1910年10月。”接著他又一手拿著剪刀,繼續向著病人上下打量,這時如果他發現還有哪個地方該剪,他會毫不客氣地把它剪下,然后照樣包好。這種作法,說來奇怪,卻偏偏能在病人心中造成一種十足的自豪感,因而也就會感到他的錢花得毫不冤枉。“不錯,”這位扎著繃帶的患者不久便會對著他的一伙朋友們心悅誠服地講道,“醫生認為,根據預后,很可能是輕微麻醉;不過他己經把我的耳朵送往紐約,把我的闌尾送往巴蒂摩爾,另外將我的一綹頭發送交各地醫學雜志的編輯審處。而在這段期間,我自己主要的是要充分安心靜養,不可勞累,最多不過每半小時喝點烈性的蘇格蘭威士忌,配上點兒檸檬皮與肉豆蔻之類,等等。”說完這話,他便虛弱無力地仰倒在靠墊上,心中感到一種難以言狀的欣慰。
然而.這一切不也是太滑稽了嗎?
至于說到你和我,乃至周圍其余的人們——即使我們對這個中的奧妙十分透徹——真的一旦疾病臨頭,我們去投醫時還是會只嫌車子不夠快的。如果說起我個人,我甚至喜歡我的救護車上裝有鈴鐺,這樣走起來怪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