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這世界轉變……
縱使這世界轉變
立體一般地迅速,
一切完成的事件
歸根都回到太古。
超乎轉變和前進之上,
你歌曲前的歌音
更廣闊更自由地瓢揚,
神彈他的琴。
苦難沒有認清,
愛也沒有學成,
遠遠在死鄉的事物
沒有揭開了面幕。
唯有大地上的歌聲
在頓揚,在慶祝。
(馮至譯)
(奧地利)里爾克
那個被稱為音樂之鄉的奧地利是一塊神秘的樂土。且不說是什么造就了奧地利人民的音樂特質,只是那里的山石水島都能化作音符,匯成樂譜,也就不難理解生活在其中的人們所具有的音韻美和對音樂所感懷的宗教般赤誠了。
《縱使這世界轉變》這首詩,帶有音韻的流動,同時,也充滿命運的挽歌式的哀傷。
詩人的心理是一種特殊的、敏感的、多淚的生命體現象。詩人心理世界所反映的東西,遠不是一般牽強附會的概念隨便可以詮釋清楚的。然而,對藝術大師來說,物質世界的生活已經變成了他的心理的藝術世界。海明威作品里的海,總是一個柔弱的女孩,容不得一點強悍的狂怒;魯迅的藝術里,聽不到一絲粉紅的、溫柔的漫語,盡是黑暗中的人生吶喊。而在里爾克的詩中,轉變的世界不是宇宙中滾動的球體,也不是冷暖交替的歲月,而是“云一般”“更廣闊更自由地飄揚”的歌音。
作者的“歌音”里飽含了宗教情緒和朦朧色調,交織著心酸的怨訴和歌頌的交響,更表現了難以直接描述的復雜多感的內心遺憾。“苦難”和“愛”本是一種心情,一種感受。在苦難和愛中,怎么會“認清”和“學成”?這種被動的感覺,猶如宗教里的“死鄉”,“沒首揭開了面幕”。然而,作者并沒有沉浸在這種消極的狀態中,在他的靈魂里常常有太陽的斑痕。
苦難和愛又是神圣的,能得到和承受它的人,心中自有一份財富,一份永遠的存款。猶如音樂塑造了維也納一樣,愛和苦難細細地雕琢了作者那顆透明的心,使他在不能“認清”和“學成”的人生里,默默地做著愛和苦難的功課,接受著真理的啟迪和琴聲的撫慰,從而在體會出“一切完成的事件,歸根都回到太古”的無奈之外,更深地把握了“唯有大地上的歌聲,在頌揚,在慶祝”的生命歡樂。
歌本有歡樂的、悲哀的。但是,能唱出來,誰能說不是生命的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