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兵法散文·宋遼金元兵法·虎鈐經》原文鑒賞
《古代兵法散文·宋遼金元兵法·虎鈐經》原文鑒賞
[原文](節選)
人用第三
今之世取人也,每務其學而舍其偏技,非良術也。兵家所利,隨其長短而用之也。是以善撫恤者勿頻斗,慮其勞疲而無勇也;善保守者勿使進攻,慮其遲緩而不猛也; 多方者勿使與于決事,慮其猶豫也;多勇者勿與謀敵,慮其過輕也。精悍者使斗;果敢者使攻也;沉毅而性執者,使據阻險; 見小而貪財者,不可使守儲蓄;智而善斷者,可擇其言;輕健者,使誘敵;剛愎者,使當鋒;利口喋喋者,使行間;善鼠竊狗偷者,使盜號探敵;惡言多罵者,使之揚毀訾詈;奇才異識者,使予談論;深識大度者,使安眾;倔強多力者,使斬辟榛莽;善隨地形結構者,使度樹營柵;怯懦者,使輦運器用;老弱者,使備炊汲;諳山川、擇高下水泉之利者,使地形;妖言詐辭、善張皇鬼神之心、推引天命者,使揚聲惑眾以動敵心;善擇地勢平易險阻,知往來細大之蹊路者,使通糧儲;奇辭偉辯,能架虛矜大者,使奮振威德;耳目聰明、探察敵人情者,使伺候奸偽;敏才健筆者,使主牒檄。明七曜休咎者,為歷數之士;善占風云吉兇者,為候氣之士;曉六壬遁甲者,為選日時之士;諳蓍龜者,為卜巫之士。是四人者,雖推驗體測陰陽,各不可使相亂,貴其專一也; 醫藥之人,二十人已上,以兵數增之。獸醫亦如醫人之數。大將軍權通才者,與之參議可否。故我大眾之內,有善有惡,無棄人焉。人無所棄,斯不怨則動有功矣。
三才應變第四
易曰: 見機而作,不俟終日。故用兵之術,知變為大。軍雖氣銳時勝而行列散潰,旌旗紊亂,金鼓不節,擊之可也。或曰: 彼得天時,詎可破乎?許洞曰: 天之所佑,正也。怙天時而戾軍政,與天違也。天人相違,不兇何侯?
故兵利以順應順也。順而逆應之,必兇之兆也。或曰: 軍乘天時,跨有地利,將吏驕怠,謀畫不精,軍陣散亂,如之何?洞曰: 可擊也。彼獲天地之利,如何擊之?曰:人者天地之心也。茍心不正,雖有其表,將焉用乎?或曰: 軍違天時,逆地利,大將深謀沉毅,部伍清肅,進退有節,如之何?許洞曰: 未可擊也。曰: 不獲天地之利,奚謂未可乎?曰: 正則可以率天地之用,草寇可為王矣。或曰:彼如是也。我之動將之如何?許洞曰: 先以人,次以地,次以天,然后攻之,必克敵也。曰: 先后如之何?曰:利為主。何謂主?曰:功為客,靜為主,觀敵之動何如,乃應之。先勝而后舉,神明之道也。
三才隨用第五
天著吉兇,以陰陽辨也;地布險易,以山川章也;人包勇怯,以戰陣見也。茍欲陰陽之順,險易之利,勇怯之用,在于閑暇可得而擇也。當彼我相逢,各出不意,忽然交合,曷能擇所利而用哉?或曰:兩師不期逼于險地,天地震晦,雨雪交積,山川不辨。當此之舉,何以御之?許洞曰: 大將止眾堅陣,嚴肅號令,雖敵來攻,勿與交戰。俟天變少罷,觀弱強之勢,而后進退之。曰:我既安矣,彼自驚擾,則如之何?曰: 以積兵乘之。又曰: 倉卒之際,大將以何術即能堅行陣,嚴號令,使士卒不自驚亂?許洞曰:善用兵者有動必備,預擇輕勇者二十四人,八方各三騎,相去一里,晝以旗,夜以鼓。第一騎見賊,晝舉旗。第二騎亦如之。第三騎馳告。夜用鼓如晝法,煙霧蓊塞,風雷震驚,旗之不見,鼓之不聞,亟馳告,斯謂八卦探騎者也。是以值賊而能備焉。茍天地有變,則引輕兵突之。大陣不可妄動,觀彼動靜而后舉焉。故我常用其整也。此皆隨天之變也。或曰: 與敵卒然相遇,或平原廣澤,或山谷深峭,或坡嶝穹隆,或坳污沮洳,或草木蒙密,俱是危地,當其用之如何?許洞曰: 回渠污澗,可以沖車突馳也; 深峽隘口,可以少擊眾也; 長林豐草,可以為伏也; 原野慢衍,可以騎兵相屬也;草木隱障,可以步士接戰; 長郊往來,可進可退,可以長戟當敵;逾水跨遠,高下相乘,不可得親近,可以長弩當敵;崖壁相隱,狹徑斗回,可以劍盾當敵; 葦蕭蘆獲,枝葉朦朧,可以戈梃當敵。此皆隨地之性也。或曰: 寨柵之間,三軍已息,寇敵乘間沖突攻擊,當此之時如之何?許洞曰: 使勇者據其前,怯者匿其后。忽遽之時,怯者強驅而前進焉,必挫鋒折銳,不若隱之也。曰:當此之時,何暇別勇怯之用乎。曰:不然。善用兵者,防亂于未亂,備急于未急。結營既定,預擇強勇者衛外,怯弱者附之,所以慮晦夜之急也。此皆隨人之性也。如是,順天地人預備之道者也。故易之卦以豫者預也,取預備之冢為難之用也。故曰: 重門擊柝以待暴客,蓋取諸豫,用兵者可不審于此乎?
辨將第六
國定行師授律,生殺之柄,大將所生。將者國之腹心,三軍之司令也。可不慎于選乎?茍欲命將,預以精誠辨其可否者有四: 一曰貌,二曰言語,三曰舉動,四曰行事。其一曰貌。凡眉上雙骨橫起而隆獻者,語言而不純者,目反仰視者,方坐內多虛驚者,行而瞠乎必照后者,目睛多白而有赤焰、瞻視不端者,此六者人有其一,斯人常蘊不臣之心,不可使之也。半下銳上,神氣安祥者,重德而善安眾人也。目黑多白少,點睛深,而神氣與形相副者,機度沉厚,不可以詐動人也。目睛熒朗,五岳相照,燕領虎頤者,心機疾速,勇而有斷人也。龜背虎臆,點睛深而朗徹,瞻視詳諦,而神骨聳峭者,雄壯有智慮人也。是五者,人有其一,可使之也。至若神氣重濁,骨相不正,頭薄面淺,頸大腹細,目睛昏瞢,點睛近上,視顧不正,此皆志氣淺劣,智識庸鄙人也。其二曰言語。人有言肆而目駭視者,心懷異圖也; 言枝蔓而不徑者,心有隱也;矜大人善唯恐不至者,黨人也; 言錯綜而無所歸者,心躁競也;方言而他視者,心不誠也; 言卑而色下者,心有所屈也; 方言頻四顧者,其辭妄也; 言人之短而視不定者,誣罔人也;言多以私事為憂者,顧妻子之人也;言大而理不精者,其學虛也; 色悅而徐徐順人意者,佞媚人也;矜己善而斥人不善者,崛強人也; 言欲發而卻縮者,含蓄人也; 言無公私必及利者,貪人也;色卑而言多諂者,志下劣人也。事曲而言直,氣悖而言順,鄙而言大事,不詳而強能,理矯而強正,此皆奸詐人也。是十有六者,人有其一,不可使也,言大而意精至者,有識度人也; 言希而出必中者,志節人也; 言動而必及國家者,忠孝人也; 言奮而不污者,壯直人也;辭寡而意懇者,公正人也; 言多及軍吏之私者,善撫恤人也,言及陣敵,喜動色者,好勇人也;言及細微,而能剖析是非者,有智人也,言迂闊,而卒近于理者,識深見遠人也; 言少而事詳者,大度人也;語氣和,而神色相稱者,善納眾人也;言徐徐而事備者,性緩而有德人也; 言速而事當,性急而不暴,有識人也,是十三者,人有其一,皆可使之也。其三曰舉動。行有狼顧者;行與坐忽如驚恐者;非時言語,而手足紛拿者;方食而不覺棄匙筋者; 方坐而首偏,口目輒斜動者; 行而唯恐有人逐者;欲坐而頻四顧,如有所駭者; 方言勃氣上騰,神色自得者;待下多卑恭而不實者;睹事覺,己如不知,而目它視者。是十者,有其一,此皆心不誠實,多蓄異圖人也,不可使之也。行欲如大輅,足動而身不搖也; 坐欲如山岳,形神俱定也; 臥欲如覆舟,神氣安詳也;此皆智度沉深,大節崇德人也。是三者,人有其一,可使之也。其四曰行事。有人行事先己后人者,好私人也; 事繁多而用事不當者,無智人也;作事不急于用者,無益人也;作事有首無尾者,偽人也; 先急而后慢者, 卒眾庸人也;事不求詳而輒為者,粗疏人也;巧妙而無裨急用者,浮艷人也;所措捨魯鈍而不適用者,愚人也;利害章章而不能析之者,無識人也;臨事而懼者,懦弱人也;進退不決者,無斷人也;記一而忘二者,神昧人也;事虛而構架廣大,以善為惡,以惡為善者,奸人者;善候人之顏色,隨所欲而言者,侫人也。是十四者,人有其一,不可使之也。有事簡而用當者; 有喜怒之事不露于色者; 臨大事而神氣自若者,此謂神有余人也。有微而不棄,大而不煩者,兇事不懼,美事不喜者,事有眾惑而獨斷之者,事有眾危而獨安之者,事有難動而獨動之者,事有難安而能安之者,此謂志有余人也。是十者,人有其一,皆可使之也。是以知貌也者,神之聚也; 言語也者,神之發也;舉動也者,神之用也;行事也者,神之本也。察其神,則盡其為人之道也大矣。況國之命將,可不審于此乎。
論將第七
《萬機論》曰: 雖有百萬之師,恃吞敵在將者,恃將也。夫舉國之利器以授之,茍非其人,是輕天下。將何以為?謂大小者各有四焉。八者皆無,何足以謂之將乎?其大者,一曰天將,二曰地將,三曰人將,四曰神將; 其小者,一曰威將,二曰強將,三曰猛將,四曰良將。凡興師舉眾,列營結陣,視旌旗之動,審金鼓之聲,揆日度時,以決吉兇; 隨五行運轉,應神位出入,以變用兵,敵人不測其所來,以神用兵,我師不知其所為。動有度,靜有方,勝負在乎先見;持天地鬼神之心,以安士眾,此之謂天將者也。所至之境詳察地理,山澤遠近,廣狹險易,林數之厚薄,溪澗之深淺,若視諸掌; 戰陣之時,前后無阻,左右無滯,步騎使其往來,戈戟葉其所用;指揮進退,皆順其情,人馬無逼塞之困,攻守獲儲蓄之利,振野得水草之饒,使人馬無饑渴之色; 陷死地而能生,攻亡地而能存,逆地而順用之,順地而逆用之;不擇險易,皆能安而后動,動而決勝者,此之謂地將者也。又若廉于財,節于色,疏于酒;持身以禮,奉上以忠;憂樂與士卒同,獲敵之貨賂而不蓄,得敵之婦女而不留;納謀而能容,疑而能斷,勇而不陵物,仁而不喪法;原其小罪,決其大過; 犯令者不諱其親,有功者不忌其仇;老者扶之,弱者撫之,懼者寧之,憂者樂之,訟者決之,濫者詳之,賊者平之,強者抑之,懦者隱之,勇者使之,橫者殺之,服者原之,失者扶之,亡者逐之,來者爵之,暴者挫之,智者昵之,讒者遠之;得城不攻,得地不專;敵淺以待變,敵詭以順會;逆勢則觀,順勢則攻,此之謂人將者也。又若以天為表,以地為里,以人為用,舉三將而兼之,此之謂神將者也。(編注: 此處原文似缺漏一段)行師之時,無失天時,無失地利,無失其人。無有勇怯,聞敵而即行,心無疑慮;犯令者,罪無大小,必繩以刑; 敵聞之即畏,當之即破,此之謂強將者也。師無多少,敵無強弱,三軍順令,若臂使指,往復萬變;出其敵不意,舉動如神,匹馬單劍摧鋒先入,使敵人失措,懼而遠遁,此之謂猛將者也。夫能以威為表,以猛為里,以強居中,兼三將而有之,此之謂良將者也。國之任將也,得天將,可以當違天之敵;得地將,可以當逆地之敵;得人將,可以當悖人之敵;得神將,可以當天下之敵,舉無遺算矣。威將可附天將,強將可附地將,猛將可附人將,良將可保四方。曰: 雖有敏捷之用,然皆不可以獨用焉。如是者,將之體也。
先謀第十五
用兵之要,先謀為本。是以欲謀行師,先謀安民。欲謀攻敵,先謀通糧。欲謀疏陣,先謀地利。欲謀勝敗,先謀人和。欲謀守據,先謀儲蓄。欲謀強兵,先謀正其賞罰。欲謀取遠,先謀不失其邇。茍有反是而用兵者,未有不為損利而趨害者也。是故圣王之兵,先務其本。本圖,則未亦從而茂矣。茍能知利害之本,謀以御敵,雖有百萬之眾,可不勞而克矣。
先勝第十六
孫子曰:“勝兵先勝。”謂先定必勝之術,而后舉也。何謂先勝?許洞曰:先務三和,次務三有余,次務三必行。何謂三和?曰:和于國,然后可以出軍;和于軍,然后可以出陣;和于陣,然后可以出戰。國不和則人心離;軍不和則教令亂;陣不和則行列不整。不先務此三和之道,何其可戰耶?何謂三有余?曰:力有余,食有余,義有余也。力無余則困于斗; 食無余則怠于時; 義無余則吏士怨。不務三有余之術,師其可動耶?何謂三必行?曰:必行其謀則奸機不成;必行其賞則好功者不爰死;必行其罰則有過者不歸咎。不務三必行之道,人其可用耶!是以知善務和者,公無私,舍小惠,務大惠。善務有余者,力諸事而不自怠。善務必行者,興勇斷,去猶豫之謂也。舉是九者。務令預定之于前,則萬變千機,然后動乎其中矣。率此以御敵,未有不勝者也。故曰: 勝兵先勝者,勝在我也,其在《易》曰:先天不違之義。
[鑒賞]
《虎鈐經》,北宋人許洞所著。它繼承和發展了《孫子兵法》、《太白陰經》的一些觀點,具有樸素的哲學思想,對天地人在軍事領域的作用有不少新的見解,對后世有一定影響。
許洞,字淵夫,又字洞夫,生卒年不詳。江蘇吳縣人。曾任雄武軍推官、烏江縣主簿等職。《虎鈐經》于公元1001年開始撰寫,4年后成書。全書共有20卷120篇,前10卷是論述實際用兵問題,其中卷一講述治軍的一般道理,卷二論述將領,卷三講兵機謀略,卷四講述進攻,卷五為地形天候的利用,卷六為各種特殊戰斗形式,卷七為旗鼓等信號,卷八講安營扎寨,卷九為各種陣法,卷十為人馬醫藥。后10卷論述較雜,有世俗迷信色彩。
《虎鈐經》在論述天地人三者關系時,重視人在戰爭中的作用,認為人是主宰,強調即使在“違天時,逆地利”的情況下,只要“大將深謀沉毅,部伍精肅”,這樣的軍隊仍然是不可擊的。這就發展了《太白陰經》“地勢所生,人氣所受,勇怯然也”的思想。明確提出天時地利只是戰爭勝負的條件,關鍵在于指導戰爭的人。并指出:“地之形,險易殊也;地之氣,寒熱異也,用形與氣,在知逆順焉。”善用地者,“險而易之,易而險之也。夫居險用險必內潰,居易用易必內蹶。”強調在利用地形地物方面,要根據時間地點的不同,擇利而從之。
《虎鈐經》強調兵家用人應用其所長避其所短,不求博學而貴在專一。提出軍隊中人數眾多,有各種各樣的人,都應擇長而用,不應有棄置不用的人,如“智而善斷者,可擇其言”,“精悍者使斗”,“果敢者使攻”,“沉毅而性執者,使據阻險”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調動起積極因素,發揮每種人的最佳效用。“故我大眾之內,有善有惡,無棄人焉。人無所棄,斯不怨則動有功矣”。
《虎鈐經》指出“善用兵者,防亂于未亂,備急于未急”,“重門擊柝以待暴客”,這樣才能做到有備無患,還認為有備可以戰勝優勢之軍,無備優勢亦能變劣。強調兵家之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這些思想在當時以至今天都是可貴的,具有普遍的指導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