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童話《[芬蘭]茲·托彼利烏斯·吹魔笛的孩子》鑒賞
外國童話《[芬蘭]茲·托彼利烏斯·吹魔笛的孩子》鑒賞
[芬蘭]茲·托彼利烏斯
世上有個名叫克諾特的小孩。他早年失去父母,住在海邊外祖母的一所簡陋茅屋里。這兒被人稱做珍珠海岸,可誰也沒發現過一顆珍珠。克諾特窮得只有一件襯衫、一條襯褲、一件短外衣和一頂帽子。夏天他赤腳在街上跑——這也沒什么不好;冬天只穿羊毛襪和木屐——這自然好多啦。
克諾特經常食不果腹,可他仍很快活。不過經常挨餓,可不是鬧著玩的。饑餓任何人都忍受不了。
克諾特的外祖母在家紡紗,克諾特就將紡好的紗賣給彼得曼老爺。
克諾特換到了錢,外祖母就去買黑麥面粉,然后用它來烤餅。要是收入好的話,餐桌上還會擺上酸牛奶。但更多的時候克諾特在自己的土豆地里守著。不久土豆也收不成了。一小片土地哪能收這么多東西。
一天清晨,克諾特在珍珠海岸的土地上撿黃色小卵石,因為它們很像煮熟的熱土豆。不過這些小石子不能吃,克諾特就將它們扔到水里取樂。突然他發現小卵石中間有一支蘆笛。這是一支很平常的蘆笛。克諾特有幾十支這樣的蘆笛——有長的,短的;有粗的,細的。不過這一支自然不是多余的。
克諾特把蘆笛放到嘴上輕輕地吹起來。
“拉—拉—拉!拉—拉—拉!”蘆笛歡快地唱道。
克諾特又吹了一下,蘆笛委婉地唱起來:
“奧依—奧依—奧依!奧依—奧依—奧依!”
克諾特吹第三次,蘆笛柔聲地唱道:
“巴依—巴依!巴依—巴依!”
克諾特一次次把蘆笛放到嘴邊,它不會唱任何別的歌。
克諾特把蘆笛放到口袋里,坐在岸邊繼續撿卵石。這一天克諾特感到特別餓。在外祖母家早飯沒吃什么。午飯興許會好些。
“啊,眼下能進彼得曼老爺的廚房該有多好!”克諾特尋思,仿佛聞到了煮鳁魚的味道。
為了免得坐著沒事干,克諾特把釣竿拋入河中,但魚兒好像故意和他作對似的,沒來上鉤。
經歷過傍晚時分的暴風雨,大海顯得很不平靜。海浪像一座座巨大的玻璃山拍打著海岸,撞擊著沙灘,然后又卷回去。突然一個又高又大的海浪打到了克諾特的腳跟前。隨著浪濤的沙沙聲,他聽到了說話聲:
“克諾特,你發現海龍王女兒的蘆笛沒有?她會唱三支歌。她唱拉—拉—拉時,所有的人都笑了;她唱巴依—巴依—巴依時,所有的人都睡了;她唱奧依—奧依—奧依時,所有的人都哭了。”
“怎么回事!”克諾特說,“這是一支魔笛!是啊,我得到了它,可我拿什么東西還禮呀!浪花,你快趕路吧!”
海浪生氣地嘩嘩作響,不理解似的從岸邊向后退去。
克諾特從衣袋里取出蘆笛,仔細地打量起來。
“這么說,你會施魔法?快施魔法別讓魚兒跑開!”
克諾特吹起了蘆笛,它悠揚地唱起來:
“巴依—巴依!巴依—巴依!”
不出幾分鐘,靠岸的海面上出現了一條鱸魚,接著出現第二條、第三條,隨后又浮出鮭魚、鱈魚、鱒魚、鳁魚、香魚和另一些海洋生物。所有的魚兒仿佛死去一般,側躺著身子,在海浪上漂浮著。面對這副情景,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到它們。
“啊哈,今天我準可以撈一大把啦!”克諾特心想,連忙跑回家去拿籃子。
可是當他轉回來時,海面上什么也沒有了。野鴨、野鵝、天鵝和其他一些不速之客飛到這兒,聞到了這些獵物,便吞食了它們。
貪得無厭、鬧得最兇的要算海鷗了。
“抓住!抓住!”它們爭先恐后地喊,這聲音仿佛就在耳邊響著。
突然一只海鷹闖入這個喧鬧的鳥群,叼起海面上的一條大鮭魚,便飛走了。
克諾特難受得幾乎要哭出來。
“強盜!我會要你們好看的!”他喊道,接著伸手抓了滿滿一把石子,準備扔這些鳥兒。
他想打傷它們的翅膀和爪子,可是鳥兒們早已飛得無影無蹤了。
誰知這件事剛完,海灣那邊響起了槍聲,隨后又是接連幾槍,每次都有鳥兒失卻知覺落入水中。它們像魚兒那樣在海浪上漂浮著。沒多久,其他的鳥兒幾乎也都挨了槍擊,但它們沒有被擊中,只是發出一陣哀鳴向四處飛走。
這時從海灣后面劃出一條船,船上有三個獵人,這是彼得曼老爺和他的朋友們。
今天獵人們顯得心滿意足,因為行獵有這么好成績,他們這輩子還是頭一回!
“啊,是你,克諾特!”彼得曼老爺招呼道,“你怎么呼喚到這么許多鳥?”
“我壓根兒沒呼喚,”克諾特說,“我只是吹蘆笛。興許鳥兒愛聽我的音樂。”
“看來你是個有經驗的音樂家。”彼得曼老爺說,“從今天起,我就稱呼你音樂家克諾特。”
“太好啦,我很高興。”克諾特說。
他干嗎要反對這稱呼呢?音樂家克諾特總比克諾特·安徒生、克諾特·賽兆路或克諾特·瑪特生要好聽啊!
“聽著,音樂家克諾特,”彼得曼老爺說,從水中撈起一只擊斃的死鳥。“你怎么搞的,竟瘦成這個樣子?”
“我一天到晚畫餅充饑,怎會長成個人樣?”克諾特說。
“也許你說得對,”彼得曼老爺說,“那今天我請你吃飯。要不是由于你,我們決不會射到這么多野禽。請你四點鐘來,因為早來鳥兒還沒煮熟,不過你也不要遲來,我不喜歡等候。”
“謝謝您,”克諾特說,“我一定準時來。”
克諾特獨自在尋思:一個打昨天起什么東西也沒吃過的人要等候到四點鐘可真不容易啊!
臨了船兒載著野禽離開了河岸,克諾特空著兩手回家。
“克諾特,你今天抓到很多魚吧?”外祖母問。
“今天沒捉到什么,只是見到了不少魚。鳥兒們沒吃著魚,反被彼得曼老爺射傷了。”
“糟糕,克諾特!”外祖母說,“今天我們晚飯只有四個土豆、兩條小鳁魚和半塊面包。”
“外婆,這些東西你留著自己吃吧,”克諾特說,“今晚我不在家吃,彼得曼老爺請我去吃飯,我給您帶干酪來。”
“克諾特,千萬別走奇卡爾斯基森林,”外祖母說,“那兒有森林精靈,由山大王、雪國王和森林女巫統治著。最好沿著海岸走。”
“沿海岸走非常遠,外婆,你知道我從昨天起一點東西也沒吃過啊!”
“你該知道怎么走。不要光想吃,吃東西日子長著吶!”
“別擔心,外婆,一路上我會復習文法規則的。”克諾特說完,就上路了。
“沿森林走要縮短一半路程,干嗎要沿著海岸走。”克諾特想,不覺來到了拐彎處。他折入小路,打小路可以直抵奇卡爾斯基森林。
“名詞有專有名詞和普通名詞……這是什么意思?”克諾特問自己,鉆到了密林中去。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自己提出的這個難題,突然看見一個干癟的老頭在吃力地推一輛載有鐵塊的手推車。
“你好,音樂家克諾特!”老頭招呼道,“你怎么啦,怎么這樣瘦弱?”
“我怎么胖得起來?從昨天起,除了文法規則,我什么也沒吃過!誰告訴您,我叫音樂家克諾特?”
“誰也沒告訴我。我知道怎樣稱呼你!”
“奇怪,”克諾特心想,“今天早上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音樂家克諾特。”
“我能幫助您做些什么嗎?”克諾特問老頭,“我看您推不動這輛手推車。”
“音樂家,你要是愿意,就幫個忙吧!”老頭說。
克諾特便幫老頭推車。他倆一起進入了密林。
到了密林深處的山腳下,老頭站住了。
“這是我的住處,”他說,“跟我進去吧。你幫我推車,我要好好招待你。”
“讓我進去看看。”克諾特想,便跟著老頭爬上了山的裂罅處。他們沿著一條狹窄的石徑走了很久,終于來到一個寬闊的山洞。
洞內墻上、地上和天花板上到處都閃射著燦爛耀眼的金子、銀子和寶石。
“您就住在這兒?”克諾特問。
“是的。這是我的宮殿。我是山大王。”老頭說,“明天我要給我的女兒辦喜事。宮里的大臣都在為這次婚宴奔忙,所以沒人幫我做今天的午餐,我只得親自動手弄點吃的。”
“要是我沒弄錯的話,您運的是鐵塊。”克諾特說。
“不是鐵塊,我的孩子,是鐵片,是優等品。它們比普通鐵礦要好吃得多。鐵片我最喜歡吃,特別是將它們燒熱。老實告訴我,你吃過燒熱的鐵片嗎?”
“我記不得了。”克諾特回答。
“現在你總該知道這是什么了吧,”山大王說,“你瞧,我把這兩塊鐵片放進爐子里,三分鐘后它們全都燒白了。到時候你就爬進爐子去吃剛燒熟的鐵片!”
“謝謝您,”克諾特說,“不過我喜歡吃剛出爐的面包和酸牛奶。”
“瞧這傻瓜!”山大王怒吼道,“他不懂得嘗美味的食物。老實告訴你,你得爬進爐子,鐵片已經燒熟啦!”
“不,我不往爐子里爬。鐵片可不像木片那樣容易燒熟!”
“你在胡扯些什么?爐里一點也不燙,跟平日房間里溫度一樣高。”
老頭一把抓住克諾特的衣領,將他拖到了火焰熊熊的爐子跟前。
克諾特不假思索掙脫了老頭的手,連忙跑掉了。
幸好他立刻找到了山洞的出口,便沿著森林一直跑去,可他一時辨不清路。杜松多刺的枝條鉤住了他的短外衣,好像要從肩頭撕下它。樅樹枝敲打著他的眼睛,石楠和覆盆子纏住了他的腳。
只有當這座青石山遠遠落在后頭時,他才喘過氣來。
“難怪外婆叫我不要取道奇卡爾斯基森林,”克諾特一邊想,一邊走在小徑上。為了走起來不感到害怕,他又復習起文法規則:
“名詞有專有名詞和普通名詞……這是什么意思?”
這時森林里氣候變得越來越冷。
“這是什么意思?”克諾特費解地想。
四周大地都覆蓋著雪。突然一座大雪山橫聳在路中。
“真是不可思議!”克諾特尋思,“夏天怎么一下子變成了冬天!”
他在雪地上走了幾步,冷不防落到一個深坑里。
當克諾特站起身來時,既看不到森林,也看不見小徑。他竟站在一座燦爛耀眼的冰晶宮里。宮殿的所有墻壁都用晶瑩的冰玻璃裝飾而成,地上鋪滿閃閃發光的冰地毯,天花板上點綴著潔白如雪的星星。
一些笨拙的雪人從一個角度滑向另一個角度,中央站著一個雪巨人,直挺挺地一動也不動,好像凍僵了似的。他的胡子是用冰柱做的,他的長袍用喀吱喀吱作響的薄冰制成,他的鞋子是用冰草莓的汁做好的。
“你好,音樂家克諾特!”巨人說,“你怎么啦?怎么瘦得像陽光下的冰塊。”
“這有什么可奇怪的。打昨天起,我除了一塊熱鐵片外,什么也沒吃過。”克諾特回答,冷得牙齒在咯咯打抖。
“用不著急躁,年輕人,”巨人說,“我是雪王,我要求所有的臣民都要冷靜。因此他們個個都像真正的結實的雪球。我也要把你做成一個圓滾滾的雪球。喂,丑八怪,讓這個孩子在冰水中浸七次,然后把他掛到樹枝上,好好地凍上一凍!”
“不!”克諾特喊道,“我已經從頭凍到腳。請給我一杯熱牛奶和一塊烤豬肉。”
“你這個人太急躁了,”巨人說,“喂,丑八怪,給這個小孩一點冰鎮水銀和一杯退熱藥水。”
克諾特終于冷靜下來,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那根魔笛,連忙把它塞到嘴里,使勁地吹了起來。
“拉—拉—拉,拉—拉—拉!”魔笛唱道。
巨人的臉上馬上變樣了——不知是在發怒,還是在發笑。他氣得控制不住自己,不過不知為什么他總是想笑。笑意總是驅散不了。他越是想發怒,結果越是想笑。最后他終于哈哈大笑,笑得冰棱從頭發和胡子上叮叮當當地掉下來,不久雙膝也縮起來,腦袋滑進了肩膀里,最后粉身碎骨了。
所有的侍從也都捧腹大笑,他們在摔倒前一直搖來晃去。
連宮殿里的冰玻璃也被笑聲震裂了。
克諾特可沒有笑,一個勁兒吹魔笛,直到整個宮殿變成一個大雪團。突然風雪大作,暴風雪裹住了克諾特,把他卷走了。
克諾特張開眼睛,發現自己又站在林間小徑上。雪融化了,整個樹林響起溪水的潺潺聲,夏天重又來到人間。
“眼下我得留神點!”克諾特在林中穿越時這么想。
可他沒走幾步路,突然發現一片神奇的綠草地。那兒長滿了草莓,仿佛整個草地都濺上了紅色的水珠。
“我吃點草莓,大概不會出亂子。要知道四點以前是吃不到東西的。”克諾特心想。
他的手剛一碰到草莓,那些漿果便從四面八方朝他投擲過來。
“真糟糕!”克諾特想,“這森林好像施過魔法似的,連草莓也不例外。”
他俯身朝地面看去,這才發現它們壓根兒不是草莓,而是林中小矮人。它們的個兒比叢生的草莓高不了多少——戴著小紅帽,穿著紅裙子。
在林中空地的綠草墩上坐著一位矮子國王。
“你好,音樂家克諾特!”矮子國王說,“你使我的臣民吃驚不小!”
“陛下,請您原諒我!”克諾特懇求道,“我愿接受你的臣民賜給的熟草莓。”
“可憐的孩子!”矮子國王高聲說,“看來你餓壞了吧?”
“怎么會不餓?打昨兒起,除了鐵片和冰水銀,我什么也沒吃過。”克諾特說。
“這些東西恐怕填不飽,”矮子國王笑道,隨后轉身對侍女說:“給他拿點吃的東西來,讓這個可憐蟲喂飽肚子!”
“謝謝您,”克諾特說,“您能不能給我一籃草莓和一桶牛奶?”
“你這個不知趣的人!”矮子國王喊道,“你擅自闖入我的王國,還踩死我三十個忠實的臣民,這難道還不夠嗎?你竟然還敢向我要東西!喂,森林蜘蛛,來給我幫忙!”
剎那間,從樹上爬下成千上萬只長腿蜘蛛,它們把克諾特團團圍住,用蛛網將他粘上。
克諾特想用手去撕蛛網,可他的兩手好像被短上衣縛住似的,不聽使喚。他想逃跑,可一步也動不了,仿佛兩腳被裹住似的。他的兩眼被密密麻麻的蛛網罩住,最后他身不由己地滾到了草地上。
四下里又響起了笑聲。整個林中空地都在朝著他笑。小矮人們發出陣陣歡聲笑語,在克諾特周圍跳躍、舞蹈,搔他的鼻子和脖子,尋他的開心,玩得十分得意。
“老實躺在那兒吧,要吃喝時再起來!”他們咬著他的耳朵說。
“事情糟啦!”克諾特心想。
突然他腦海里閃過一個絕妙的念頭。
“聽著,小矮人們!”克諾特苦苦哀求,“為了使你們不再對我生氣,我不僅準備吃蛛腿,連蘆葦也愿啃,只要有誰肯從我口袋里去取它,并把它塞到我嘴里。”
小矮人們聽了他的話,都感到十分好奇。他們很想看看這個小孩怎樣把蘆葦吃下去。
緊接著四個大膽的矮人,像爬入深淵似的,鉆進了克諾特的口袋。他們費勁地拉出那根蘆笛,把它拉過克諾特的手、肩、脖子和下巴。他們一拿到它,就把它塞到克諾特嘴上。
小矮人們在克諾特周圍又跳起舞來。他們高聲大笑,仿佛有一群蚊子在林中空地的上空嗡嗡叫嚷。
克諾特的嘴里一有了蘆笛,便毫不費力地吹了起來。蘆笛哀怨地唱道:
“奧依—奧依—奧依!奧依—奧依—奧依!”
林中空地上的歡聲笑語頓時消失,只聽到草地上有一兩滴雨聲,接著仿佛沛然降下一陣大雨。克諾特似乎什么也沒看見,但他猜想到,這是小矮人們在哭泣。他甚至可憐這些小精靈如此不幸。
“你們聽著,”臨了克諾特說,“要是你們給我自由,我就命令蘆笛還給你們歡樂;要是你們不給我自由,我就讓你們永遠哭泣!”
這時小矮人們極端害怕,正在大聲啜泣。他們聽了克諾特的話,立刻去掉他身上的蛛網,松開他的手腳。
克諾特伸直了身子,環顧了一下周圍的小矮人,他們的模樣實在可憐。
克諾特趁機又嚇唬他們一次。
他再次吹起蘆笛。它悠揚而哀怨地唱道:
“奧依—奧依—奧依!”
可憐的小矮人!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笑,可這支可怕的蘆笛卻迫使他們哭泣!
克諾特不想折磨他們太久,他第三次吹起蘆笛。不過這回在林中空地上空響起的是一支歡快響亮的歌。
“拉—拉—拉!拉—拉—拉!”蘆笛高聲唱道。
瞧,小矮人們這會兒在干什么?他們高興得手舞足蹈。他們蹦得老高,甚至能抓到天上的云雀。克諾特抖了抖身子,因為小矮人們像秋天的落葉那般倒在他身上。
“唉,我該走了,”小矮人們歡蹦亂跳時,克諾特說,“再見,小矮人們!盡情歡樂吧,別忘了我的蘆笛。”
于是克諾特重又上路。
“我已經結識了山大王、雪王和小矮人們,不知森林之王將用什么款待我?”克諾特一邊想,一邊在森林里走著。
走了沒多遠,他忽然看見泥潭旁邊長有許多桑懸鉤子。
“讓我來嘗嘗這漿果。”克諾特尋思著,“這是最平常的漿果,它們不會逃,不會說;不會哭,也不會笑。”
泥潭旁一棵古老的大云杉被暴風刮倒在地,伸展著茂密的枝條。克諾特從粗大樹干底下爬了過去,他嚇得簡直呆住了。云杉居然抬起身子,克諾特被枝條鉤住,高高地吊在半空中。
“誰敢在午后打擾我?”云杉用嘶啞的聲音說,“啊,是你,音樂家克諾特!你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我是森林之王,方圓七英里都是我管轄的地方。你瞧,我的宮殿多么豪華!”
克諾特朝四下里環視了一下,周圍七英里地方除了長滿無數野生的密林之外,什么也沒有。
克諾特用溫和的口氣懇求森林之王讓他降到地面來收集點桑懸鉤子。
“什么,桑懸鉤子?”云杉嚷道,“要是你餓了,就吃青苔吧。我打算贈你七車青苔,這就是大王我對你的盛情款待!”
“謝謝您,”克諾特說,“不過我更愛吃一車蘋果汁和七桶蜂蜜。”
“你想吃蘋果汁?我打算拿你做蘋果凍吶。喂,我忠實的雄鷹,抓住這個小家伙,把他喂給小鳥們當飯吃!”
克諾特嚇得不由抬起頭,只見云杉頂上一只蒼鷹正用兇狠的目光望著他。克諾特雖不反對自己被吃掉,可他不樂意給鷹當午餐吃。他一心想往下跳,可是沒成功,因為云杉多刺的枝條把他的手腳緊緊地纏住了。
克諾特十分失望,可突然感受到一種輕微的觸摸——好像有一只蚱蜢在他的衣領里爬過,然后從衣領跳到下巴上。克諾特側目看了一下,原來是個小矮人。當所有的小矮人剛才在林中空地上載歌載舞時,他趁機鉆入了克諾特的衣袋里,并藏在那兒。
仿佛出了深淵似的,他吃力地從衣袋里爬出來,隨身拖出了那支魔笛。
“吹吧!”小矮人說,把魔笛放到了克諾特嘴上。
克諾特的嘴里一有了魔笛,便吹了起來:
“巴依—巴依!巴依—巴依!”魔笛緩慢地唱道。
云杉聽了立刻打起呵欠,所有的枝條都伸起懶腰,臨了埋怨這個無禮的人驚擾了他的午睡,說完又舒展身子臥在泥潭上。
當克諾特從枝條底下爬出來,整個林子鼾聲雷動時,仿佛有成百頭善良的熊在吼叫,連那頭兇狠的鷹也閉上眼睛,艱難地扇動翅膀向遠處飛去。
克諾特急忙越過臥倒的樹叢,走上了鄉間的小路。這兒離彼得曼老爺的宅第不遠了。
克諾特加快了腳步,不管他怎樣匆忙趕路,仍趕不上到他家吃飯。
克諾特一到他家,發現他闔家都坐在客廳的餐桌旁吃鴨子。看來鴨子的味道很不錯,客人們連連稱贊打下它的獵人和將它烹調的廚師。
“歡迎你,音樂家!”彼得曼老爺見了克諾特說,“你怎么沒趕上午宴?”
“我當然趕不上啦,因為我已赴過四次宴,品嘗過熱鐵片、冰水銀、帶朝露的蛛腿和七車美味的青苔。”克諾特得意洋洋地說。
“嗯,吃過那么多東西,眼下你一定吃不下了。”彼得曼老爺說,“幸好我們沒等你,你吃過許多好東西,自然對普通鴨子不感興趣!”他狡猾地向客人遞了個眼色,對自己開的玩笑很滿意。“為了不使你枯坐,”彼得曼老爺安慰道,“給我們吹蘆笛吧,克諾特!要知道你是個出色的音樂家。”
“也許這比吃熱鐵片和冰水銀要容易些,”克諾特心想,便大聲說:
“遵命,老爺!你們想聽,我就吹。”
他掏出魔笛,毫不費力地吹了起來。
“奧依—奧依—奧依!”魔笛哀傷地唱道。
彼得曼老爺聽了立刻喘不過氣來。
繼他之后,客人們也喘不過氣來。所有的人都在流淚,誰也不想吃美味的鴨子。
“奧依—奧依—奧依!”魔笛悠揚地唱著。
“克諾特,”彼得曼老爺一邊哭泣,一邊懇求,“你還是坐下和我們一起用餐吧!你的笛聲并不使我高興……”他用餐巾揩臉上的淚水。
“如果您請求我入席,我就同意和您一起進餐!”克諾特說。
他把魔笛藏進了口袋,在桌旁坐下。
沒多久,客人們都鎮靜了下來。他們擦掉眼淚,一邊瞧著克諾特,一邊把盤子拉到自己跟前。
克諾特開始大吃大喝,把湯、餡餅和鴨子吃了個精光。
把彼得曼老爺教訓了一頓,他感到非常滿意,再說鴨子的味道也特別好。不用說,家里外祖母為他準備的午餐自然更豐盛,所以他便要匆匆趕回家去。他履行了自己的諾言,給外祖母帶了一塊干酪。
他回到了岸邊,只走了兩英里路。
這條路比取道奇卡爾斯基森林縮短了兩倍。
(潘辛譯)
一個窮苦的小男孩克諾特,一下子擁有了一支會讓人笑、讓人睡和讓人哭的魔笛。魔笛是一支蘆笛,會唱三支歌:唱“拉—拉—拉”時,所有的人都笑了;唱“巴依—巴依—巴依”時,所有人都睡了;唱“奧依—奧依—奧依”時,所有人都哭了。他是在大海的岸邊淺水處發現魔笛的,大海的浪花告訴他說,那是海龍王女兒的蘆笛。
茲·托彼利烏斯是19世紀芬蘭杰出的童話作家,他寫的《吹魔笛的孩子》顯然有著北歐民間童話的韻味,敘述故事的手法是民間童話慣用的“三段式手法”,即將性質相同而內容不同的三個或三個以上的事件連貫在一起,形成反復的結構。在這篇童話里,魔笛的三種不同的笛聲、笛聲所帶來的三種迥然不同的威力,給“三段式手法”的運用,提供了天然的基礎。故事設置了許多驚險的情節,眼看山窮水盡時,自有魔笛“出場”,使一切問題迎刃而解,逢兇化吉。讀多了這一類敘事模式的讀者,已經形成心理定勢,在閱讀的中途就可以猜出情節發展的軌跡甚至結局,因此,如何寫出新意,對作者是挑戰。且看他是如何寫的——
擁有魔笛的克諾特在趕去彼得曼老爺家吃飯的途中,穿越大森林,遭遇了山大王、雪王、矮子國王和森林之王的攔截。逃離山大王靠的是僥幸,是后來的三次歷險的預演。魔笛沒有派上用場,這一點出乎讀者的意料,暗示克諾特會經歷更大的艱險。小男孩與雪王、矮子國王和森林之王的遭遇戰,讓人心驚肉跳。雙方的力量是如此懸殊:雪王是一個雪巨人,“他的胡子是冰柱做的,他的長袍用喀吱喀吱作響的薄冰制成,他的鞋子是用冰草莓的汁做好的”;矮子國王手下的臣民除了小矮人,還有嚇人的長腿蜘蛛;森林之王是一棵古老的大云杉,輕而易舉地將克諾特舉到半空中。小男孩克諾特卻是兩手空空,除了魔笛。當然,有魔笛就夠了,魔笛一次一次產生威力:讓雪巨人無休止地發笑,“笑得冰棱從頭發和胡子上叮叮當當地掉下來,不久雙膝也縮起來,腦袋滑進了肩膀里,最后粉身碎骨了”;讓矮子國王和他的臣民們無休止地哭泣,那眼淚,“仿佛沛然降下一陣大雨”;讓森林之王和他的整個王國無休止地沉睡,“整個林子鼾聲雷動時,仿佛有成百頭善良的熊在吼叫”。三次脫險,三次不重復,并沒有使讀者產生審美疲勞。
因為有了魔笛神奇威力的底,所以作者繪聲繪色地描寫克諾特的遇險,潑足了驚而險的筆墨。雪巨人,要將克諾特扔在冰水中浸七次,然后把他掛到樹枝上,凍成圓滾滾的雪球;矮子國王命令成千上萬只長腿蜘蛛,把克諾特團團圍住,用蛛網將他粘上;森林之王用云杉多刺的枝把克諾特手腳緊緊纏住,驅使蒼鷹去抓克諾特,喂給小鳥們當飯吃。這些想象與上文提到的雪巨人的笑、矮子國王和他的臣民們的哭、森林之王和他的整個王國的鼾睡,都顯得非常奇特,令人印象深刻。其中,克諾特和矮子國王的較量,最是驚心動魄,但也因此凸現了克諾特的智慧。在那一瞬間,矮子國王的毒計幾乎得逞:“克諾特想用手去撕蛛網,可他的兩手好像被短上衣縛住似的,不聽使喚。他想逃跑,可一步也動不了,仿佛兩腳被裹住似的。他的兩眼被密密麻麻的蛛網罩住,最后他身不由己地滾到了草地上。”克諾特危在旦夕!怎么辦?吹奏蘆笛,可蘆笛在口袋里,自己手腳動彈不得,沒法往口袋里掏呀!在這命懸一線的危難時刻,克諾特居然想到了“請君入甕”,讓小矮人自己到他口袋里幫他掏出蘆笛。他對矮子國王說,他不僅準備吃矮子國王逼他吃的蜘蛛腿,而且連蘆葦也愿啃,蘆葦就在他口袋里哩。小矮人中計,不識蘆葦乃是魔笛,便把它拿出來,塞到了克諾特嘴里。于是,克諾特吹響了魔笛。讀到這里,讀者能不為克諾特的機靈會心一笑嗎!
這篇童話故事情節的引人入勝令我們稱羨,它所塑造的小男孩克諾特,貧窮的生活中表現出來的善良品格,以及在趕路的途中都不忘時不時地“復習文法規則”的學習毅力,令我們憐愛。同時,這篇童話洋溢著感人的詩情畫意,表現出作者對遼闊的大自然,特別是對森林、雪原的神秘而又親切的感受;在他的飽蘸熱情的筆下,迷人的大海、森林和美麗的雪野成了童話故事的背景和氛圍,這一切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一起,組成了一幅北歐特有的風情畫,從中我們看到了芬蘭古老的風俗、淳樸的人民和聰明的孩子所閃耀著的奇光異彩。
(戴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