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樹根》鑒賞

作者： 曹增渝

加·米斯特拉爾

地下同地上一樣，有生命，有一群懂得愛和憎的生物。

那里有黝黑的蠕蟲，黑色繩索似的植物根，顫動的亞麻纖維似的地下水的細流。

據說還有別的：身材比晚香玉高不了多少的土地神，滿臉胡子，彎腰曲背。

有一天，細流遇到了玫瑰樹根，說了下面的一番話：

“樹根鄰居，象你這么丑的，我從來沒有見過呢。誰見了你都會說，準是一頭猴子把它的長尾巴插在地里，扔下不管，徑自走了。看來你想模仿蚯蚓，但是沒有學會它優美圓潤的動作，只學會了喝我的藍色汁液。我一碰上你，就被你喝掉一半。丑八怪，你說，你這是干什么?”

卑賤的樹根說：

“不錯，細流兄弟，在你眼里我當然沒有模樣。長期和泥土接觸，使我渾身灰褐；過度勞累，使我變了形，正如變形的工人胳臂一樣。我也是工人，我替我身體見到陽光的延伸部分干活。我從你那里吸取了汁液，就是輸送給她的，讓她新鮮嬌艷；你離開以后，我就到遠處去尋覓維持生命的汁液。細流兄弟，總有一天，你會到太陽照耀的地方。那時候，你去看看我在日光下的部分是多么美麗。”

細流并不相信，但是出于謹慎，沒有作聲，暗忖道，等著瞧吧。

當他顫動的身軀逐漸長大，到了亮光下時，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尋找樹根所說的延伸部分。

天啊!他看到了什么呀。

到處是一派明媚的春光，樹根扎下去的地方，一株玫瑰把土地裝點得分外美麗。

沉甸甸的花朵掛在枝條上，在空氣中散發著甜香和一種神秘的魅力。

成渠的流水沉思地流過鮮花盛開的草地：

“天哪!想不到丑陋的樹根竟然延伸出美麗!……”

(雷怡 譯)

這是一篇寓言體的散文詩。“丑陋的樹根竟然延伸出美麗”這種自然現象，其實蘊含著宇宙間一種普遍的真理。作者對這個寓言故事的敘寫，不僅表現出她對世情物理的深刻體察，同時也寄寓著一種坦誠無私的美好情懷。

作品讓地下水的細流作為這一故事的主要觀察者和見證者。細流始而驚訝于玫瑰樹根的丑陋，毫不客氣地稱其為“丑八怪”，而且說了許多挖苦的話，但繼而當它來到陽光下的時候，它又不能不驚訝于從樹根所生長出來的玫瑰的美麗。樹根和花朵之間這種鮮明的對比和不可分割的聯系，引發著流水的沉思，更引發著讀者的沉思。

當然，這也是古今哲人、詩人反復講述、反復詠唱過的真理。泰戈爾曾經感嘆過：“埋在地下的根使樹枝產生果實，卻并不要什么報酬。”捷克斯洛伐克著名反法西斯戰士、寫過《絞刑架下的報告》的尤利烏斯·伏契克，在給妻子的信中說：“你知道我多么喜歡空間、陽光和風……然而多年以來，我一直生活在地下，象樹根被注定的那樣——這些笨拙枯黃的樹根，在黑暗和腐朽的環繞中，支持著地面上的生命之樹。那是它們的驕傲，也是我的。我毫無遺憾——什么也不悔恨。”這段話中抒發出的情感正可以與本文互相參照，互相發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