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萌《露天電影院》

夜幕來了，扯上銀幕

銀幕掛在樹間

背面就是村邊的小河

河水還算清澈

扎堆的魚兒跳進月光

它們也在仰望

沒有圍墻

前方的野地上

石塊或樹枝擺好的城池

等待主人進駐稱王

擺上板凳便是寶座

愛是唯一的門票

夜幕中的月色還有繁星

風聲為其伴奏

銀幕上的那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一起

母親手搖蒲扇驅趕蚊蠅

懷中幼兒只顧酣睡

哪管劇情跌宕悲喜

兒歌悠揚婉轉

湮沒所有的背景音樂

總有年輕男女

相約從鄰村趕來

也許上次約會是在集市

這一次要隨著劇情

上演偎依

老式播映機咔咔地旋轉

轉出一個個好人或壞蛋

好人長得周正

壞蛋面目猙獰

頑童圍坐在銀幕的背面

嘰嘰喳喳地扮演評論家

桶里的泥鰍早溜回河里

他們還在如醉般癡迷

偶爾傳來受驚的犬吠

它們獨自在家

或許警戒

或許抱怨

總像一個節日或儀式

把全村人召集在一起

灑滿月光的電影院

遠離都市，總與野地有關

占領幾代人的記憶

故鄉的石碾

夕陽下的碾磙不再言語

蜷縮在鄉間的角落

仿佛在遙想當年

回憶糧食、鹽，還有人類

大圓趕著小圓轉動

它在歡快地舞著

歡快地與粗糙擁抱廝磨

將冷硬的糧食逼出香氣

把單調的生活趕出味道

懷想著一種原始之力

沾滿鹽的牙齒與刀鋒

曾把烈日趕到西山

如今夕陽就趴在它身上

已成為不能承受之重

叫作電和鐵的東西

足以把它也化為齏粉

它們統治了人類與糧食

讓時光縮短

讓時光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