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商景蘭》原文與賞析
商景蘭
君自垂千古,吾猶戀一生。
君臣原大節,兒女亦人情。
折檻生前事,遺碑死后名。
存亡雖異路,貞白本相成。
商景蘭,字媚生,浙江山陰(今紹興市)人。明末祁彪佳的妻子,能詩,有《東書堂合稿》。
這首詩題為《悼亡》,是作者悼念其亡夫祁彪佳的詩。祁彪佳,字弘吉,浙江山陰人,天啟進士,崇禎時官御史。南明福王朝官蘇松巡撫。清兵陷南京,他絕食自沉池中而死。這首詩,稱頌祁的民族氣節;寫自己因撫育子女而未能隨死,并以“貞白”自勵。這是閨怨詩中較為突出的一首,既是悼亡之作,又是悼的民族志士。
詩的前四句寫夫的死和自己的生。夫死稱“垂千古”,贊頌之情畢現。丈夫祁彪佳是殉節而死,重如泰山,因此她沒有艾怨,不作悲嘆,甚至不作個人傷痛。丈夫壯烈殉國, 自己卻“戀一生”,并沒有隨死。按封建倫理觀念,丈夫殉國, 自己也當殉夫,可是肯定丈夫的大義之時,卻反說自己留戀生存。在這反差很大的對比之中,激起讀者的懸念。作者在疑念不解之際,接之以“君臣原大節,兒女亦人情”,丈夫殉義是本著封建的君臣大節, 自己的茍活,乃在于要撫育兒女。人之常情,遺孤無托,責無旁貸。原來“戀一生”是為了“兒女情”。這樣,他內心的痛苦更重了:夫亡、國破、子幼、身孤,集于一身。
后四句述說死者名節光耀,生者心志高潔。“折檻生前事,遺碑死后名”,概括了祁彪佳一生。“折檻”典出《漢書·朱云傳》。西漢成帝時,槐里令朱云請新安昌侯張禹。成帝怒,要殺朱云。御史拉他下殿,他攀住殿檻(欄桿),檻斷了。后來成帝知道朱云是直臣,把斷了的檻原樣保存。祁彪佳在崇禎時,因上奏疏被切責,到福王時,又因論不可再設廠衛緝事官(特務太監),為馬士英等排擠,稱病免官。作者以史事比擬他的直言敢諫,贊揚他身前靖忠為國。“遺碑”,暗指晉羊祜鎮襄陽,死后人為之立碑峴山,贊其德政,人們以后見碑即墮淚。作者寫了自己丈夫“生前”和“死后”,回應“原大節”和“垂千古”。最后表白心跡,總綰全詩:“存亡雖異路,貞白本相成。”生和死雖然有別,可是秉承死者遺志,要使其遺風存留,傳之后人,本人也是忠貞、清白兼而不廢。
這首詩在悼亡詩中別具風采,無哀戚之音,有昂揚之氣;無凄慘之調,有剛勁之骨;既挽死者,又勵生者,既頌前人,又誡后人,這就超出了一般閨怨的范圍,賦予了強烈的社會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