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崖州城作·李德裕》原文與賞析

李德裕

獨上高樓望帝京， 鳥飛猶是半年程。

青山似欲留人住， 百匝千遭繞郡城。

李德裕(787—849)，字文饒，趙郡人，李吉甫之子。武宗時， 由淮南節度使入相，當國六年，弭藩鎮之禍，決策制勝，威權獨重。宣宗大中元年(847)，被政敵牛僧孺所排擠、打擊與讒陷，被貶為潮州司馬，第二年(848)又被貶為崖州(今廣東省海南島)司戶參軍。這詩就是在貶所登崖州城所作。

詩人曾是唐武宗會昌年間的名相， 為政六年， 內制宦官，外復幽燕。定回鶻，平澤潞，有重大政治建樹，曾被李商隱譽為“萬古之良相”。如今，曾是身系國家安危的重臣的元老詩人，竟成了炎海窮邊之地的貶謫之人，他豈能就此將國事君王在心中了卻?詩人登崖州城，不是為了遠眺浩瀚大海，也不是為了欣賞南國的亞熱帶自然風光，而是“獨上高樓望帝京”。“獨”字寫出了詩人孤獨、悲涼的處境。“望帝京”寫出了詩人懷念京城長安之情。帝京長安曾是詩人秉政和生活的地方。如今謫居遠離京城的天涯海角，獨上高樓望帝京，往事歷歷，心潮起伏。京城長安距離崖州不下萬里，所以詩人說崖州與帝京之隔，“鳥飛猶是半年程”。鳥兒可以振翅自由地翱翔，還得半年才能抵達京城， 自己是貶謫之徒，猶如身陷囹圄之中，何年何月能夠歸京重振朝綱?這就深沉含蓄地表達了詩人對政治的向往與感傷。王讜《唐語林》卷七云：“李衛公(李德裕曾封衛國公)在珠崖(即崖州)郡，北亭謂之望闕亭。公每登臨，未嘗不北睇悲哽。”可見詩人每有登臨，總不改昔日從政初衷，表達了對國事君主的眷念之情。

詩人登樓望帝京，望眼欲穿，盼望早歸。可是冷酷的現實卻給了他嚴峻的回答：“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繞郡城。”果真是崖州的青山挽留詩人，不讓他回帝京嗎?不是的，崖州郡城被“百匝千遭”的層巒迭嶂包圍著，怎么走得出這插翅難飛的郡城呢!這句是雙關語，言外之意，政敵的黨羽四面環峙、重重圍困著自己，自己就象鳥兒有翅也難飛越!可見“百匝千遭繞郡城”表示的象征意義是十分明確的。詩人深知自己不能返回帝京，那么重振朝綱的愿望必成泡影，于是寓莊于諧，用擬人手法，詼諧而又含蓄地說是“青山似欲留”他住下，其實這是苦惱人強顏作歡笑，其間飽含著詩人多少的辛酸和難言之苦!

此詩表達的感情比較舒緩而寧靜，語氣優游而不迫，也沒有徑言直抒“不堪腸斷思鄉”式的怨恨和憤懣之情，也沒有直寫官場失意的憤慨和遷謫的怨愁，但詩的情調則是深沉而悲涼的，內容是較為含蓄的，總是將真實的抒情欲露又藏，表現了詩人在經歷了兩年的貶謫生涯之后，對前途和命運的把握日見清晰，已不抱任何幻想了。果然，詩人在寫作此詩后的第二年(849)，就死于貶所，崖州的青山永久地留他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