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高爾基《早晨》抒情散文鑒賞
作者： 〔蘇聯〕高爾基
【原文】：
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是去看一天是怎樣誕生的!
天空突然閃出一絲陽光——夜的黑暗將悄悄地躲藏到山谷和石隙中去，躲藏到濃密的樹葉里去，躲藏到沾滿露水的亂草叢中去。山頂露出愉悅的笑容——仿佛在對夜的淡淡的陰影說：
“別害怕，這是太陽!”
海浪高高地昂起雪白的腦袋，向太陽鞠躬，好象美麗的宮嬪在向國王朝拜，并且吟唱著：
“歡迎你啊，世界的主宰!”
和熙的太陽微微含笑：這些波浪整夜嬉耍著，不停地翻滾，現在它們披頭散發，身上綠色的衣裳皺皺巴巴，天鵝絨的長披紗也攪得亂七八糟了。
“早上好!”太陽升到海面上說。“早上好，美麗的浪花!不過，你們玩夠了，安靜一下吧!要是你們繼續這樣高高地蹦跳，孩子們將不能在海水中洗澡!應該讓世界上的一切都能得到各自的享受，不是嗎?”
石頭縫里爬出幾條綠色的蜥蜴，眨著惺忪的睡眼，相互說：
“今天的天氣一定很熱!”
在大熱天，蒼蠅飛得不勤快，蜥蜴能夠輕易地捕獲它們，把它們吃掉。吃鮮美的蒼蠅，這是一件多么愜意的事!蜥蜴是饕餮的品味家。
花兒沾滿了露水，聾拉著沉重的腦袋，嘻皮笑臉地搖晃著，仿佛挑逗似的說：
“把我們描紜下來吧，先生，早晨我們用露水的衣飾裝扮著，是多么的美麗啊!用言語替花兒描繪一幀小照吧!試一試吧，這是很容易的，看我們是這樣簡單……”
狡猾的家伙!它明明知道一個人要用言語來描寫它們迷人的美麗是不可能的，它們還在暗暗竊笑呢!
我恭恭敬敬地脫下禮帽，對它們說：
“多謝你們!我感激你們的盛情，不過——我今天沒有時間。以后，說不定……”
它們自豪地笑著，把腦袋伸向太陽，陽光照射著露珠。給花瓣和葉子染上了鉆石的光彩。
金色的蜜蜂和黃蜂已經開始在花兒周圍飛舞了，它們飛來飛去，貪心不足地吮吸甜津津的花蜜，在暖洋洋的空氣中蕩著它們醇厚的歌聲：
美好的太陽，
是愉快的生活的源泉!
美好的工作，
把大地裝扮得華麗美艷!
紅胸的知更鳥醒來了；它們用細細的小腿站在枝頭，搖晃著身子，也輕輕地吟唱起快樂的歌兒——鳥兒比人知道得更清楚，生活是多么的美好!知更鳥總是第一個起來迎接太陽；在遙遠的、寒冷的俄羅斯，人們管這種鳥兒叫“霞鳥”，因為它們的胸前的羽毛染成了朝霞的顏色。快樂的黃雀在灌木叢中跳來跳去，顏色是灰黃色的，它們象街頭的流浪兒一樣頑皮，同樣也不知疲倦地鳴叫著。
家燕和雨燕象一支支黑箭似的追逐著蚊蚋，發出愉快而幸福的振翅聲——它們得天獨厚，生著一對敏捷輕俊的翅膀!
意大利松抖動著樹枝——這些樹象巨大的盆子，樹枝間充滿陽光，仿佛盛著金黃色的葡萄酒。
人們也醒來了，他們的整個生活就是勞動；他們一輩子裝扮著大地，使大地美麗富饒，然而他們自己從誕生到死亡一直是貧窮的。
為什么呢?
這一點，等你長大以后會知道的，當然，如果你想知道的話；而現在，還是來學會懂得喜愛太陽吧——太陽是一切快樂和力量的源泉，并且要愉快，善良，象對一切都無私地慈愛的太陽一樣。
人們醒來，他們走到自己的田地里，進行勞動——太陽望著他們微笑：它知道得最清楚，人類在土地上作了多少有益的事，它從前看到土地是荒蕪的，而現在整個土地上都覆蓋著人類——我們的祖祖輩輩——所作出的偉大成績，除了重要的，孩子們暫時還不能理解的事業以外，他們還制造了世界上一切好玩的東西，一切有趣的東西，誓如說，電影機。
啊，他們——我們的祖先——干得多么出色，他們在我們周圍創造的偉大業績，是值得喜愛和珍惜的!
孩子們，對人們怎樣在土地上勞動的故事，是值得思索一下的，這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故事!……
田邊篦笆上的薔薇花閃著紅光，花兒到處在微笑，有些花幾已經開始凋謝了，可是還凝望著蔚藍的天空和金色的太陽；絲絨似的花瓣在微風中瑟瑟地搖動，散發出甜滋滋的香味；在空氣中，藍盈盈的、暖洋洋的、芬芳馥郁的空氣中，靜靜地蕩漾著柔和的歌聲：
美麗的東西永遠是美麗的，
即使在它凋謝的時候；
我們所愛的東西我們會永遠愛著的，
即使在我們死去的時候……
一天開始了!
早上好，孩子們，愿你們一生中有許許多多美好的日子!
我寫得不太令人生厭嗎?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當一個孩子到了十四歲的時候，他會變得有點兒令人生厭的。
【鑒賞】：
這是一幅畫，畫面上灑滿了金色的陽光，還有雪白的海浪、綠色的蜥蜴、鉆石般的花朵、金色的蜜蜂、紅胸的知更鳥、黑箭似的燕子以及辛勤勞作的人們，色彩明麗絢爛，畫面生動活潑。
這是一支歌，歌聲中抒發著濃濃的情，這里有海浪的吟唱、太陽的慈語、花朵的嬌笑、蜜蜂的歌聲以及鳥兒的輕鳴，跳蕩著歡快的音符，組成了動人的旋律。
作者放開筆墨酣暢地著色繪圖，盡情地謳歌贊嘆。大地萬物在早晨明媚的陽光下都展現出絢爛的色彩和迷人的韻味，顯示出新鮮的活力和渴望光明的心靈，它們寄托著作者對生活的熱愛、對光明的向往以及對未來的理想。所以在著力描繪晨光里的萬物時，引出了對人的勞動的肯定和贊美：人類的勞動裝扮著大地，使大地美麗富饒。然而為什么一直勞作的人們卻深陷于貧困呢?作者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巧妙地將它留給聰明的讀者去思索，所謂“意在不言中”就是這樣一種境界。
本文在寫景上的突出特點一是景物擬人化，無論是太陽海浪還是蜜蜂花鳥，都各具特色：陽光慈愛無私、海浪調皮好動、花兒聰明美麗、蜜蜂質樸淳厚、知更鳥勤快歡樂，這些自然界的景物都具有某一方面的人的美好感情，也是作者心目中某些圣潔、高尚的感情的折光。另一特點是描寫手法活潑，給人一種強烈的動感，整個面而充滿盎然生機，飄蕩著輕松明快的旋律。
作者不光是單純地寫景，而是在寫景中貫注自己對生活的理解和感受，表達一種人生的哲理。“晨光”隱喻著新時代的曙光，“太陽”代表著真理、正義與光明，而辛苦勞作的人們他們創造了大地上的偉大業績。也必將創造出一個全新的社會；而作者在篇末對于兒童——年輕生命的發自內心的祝愿，不也是有某種暗示意義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