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朱元思書》鑒賞

作者： 王立群

吳均

風煙俱靜，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自富陽至桐廬⁽¹⁾，一百許里，奇山異水，天下獨絕。水皆縹碧⁽²⁾，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急湍甚箭⁽³⁾，猛浪若奔。夾嶂高山，皆生寒樹，負勢競上⁽⁴⁾，互相軒邈⁽⁵⁾。爭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響⁽⁶⁾；好鳥相鳴，嚶嚶成韻⁽⁷⁾。蟬則千轉不窮⁽⁸⁾，猿則百叫無絕。鳶飛唳天者望峰息心⁽⁹⁾，經綸世務者窺谷忘反⁽¹⁰⁾。橫柯上蔽⁽¹¹⁾，在晝猶昏；疏條交映，有時見日。

六朝山水之文，大致有三個系列。一為書信山水文，二為詩序山水文，三為地記山水文。其中，成就最高，數量最多、影響最大的莫過于地記山水文了。其次，則推書信山水文。這些山水書札，今日已不可見其全貌，幸有唐宋類書，摘其山水散文片斷入書，得以保存至今，本文即是這類書札中的名篇。因其為類書所摘，篇幅大多短小；又因其成作于駢文盛行的南北朝時期，故皆用駢體所書。

作者吳均(亦作筠)系南梁作家，工于寫景，其詩“清拔有古色”，時人謂之“吳均體”。

這篇山水書札，誕生于山水文學發軔的南北朝時期、卻能獨步古今，其因有三。一是層次清晰。入筆入句總寫，以“奇山異水，天下獨絕”八字結上啟下。下文則從奇山和異水兩個方面繪色繪聲。始則寫水，繼則寫山，卻以“鳶飛唳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反”二句盛贊浙西山水蕩凡滌俗、凈化人心收結。末尾補寫光線明滅的林中景致，如旁枝橫塵。神出意表。以景始，以景結。

二是語言省凈。古文至梁陳，雖全用駢體，但已盡變漢魏語言之厚重板滯為清新自然。故其雖為駢文，卻如山中泉水，清泠可愛，令人悅目清心，神迷心醉。

三是手法多變。或者化靜為動，如寫山樹“競上”“爭高”；或者視聽交替，如文中目及之山水與耳聞之泉聲、鳥聲、蟬鳴、猿啼并寫；或者妙用比喻，如以“甚箭”“若奔”狀水勢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