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醒者》鑒賞

作者： 曹增渝

朱大柟

你離別了我們那夜，天上一顆大星掉了。我們吵著說，今晚有人要醒去。進屋里來便見你的影子更顯得黯淡了，我就取筆在你的影子周圍描出一個輪廓，你的影子漸漸的模模糊糊地，朦朦朧朧地化為縷縷的青灰的霧痕裊移著，我凝目望那煙子直扯著一根線穿出了窗欞以后，才覺到有些什么失掉了。我惘然對著你遺留下的黑曲線的輪廓掉下一滴淚來。

在你醒前，一顆大星的掉落預示你的將醒；在你醒后，一滴清淚的掉落哀悼你的醒去。然而你飛去了，從窗欞之隙飛去。我從窗欞之隙癡癡的窺望著，看見一朵紫色的小花在顫栗，我想那該是你的魂靈罷。

我這樣想，那朵紫色的小花悄然落了，飄飄的降落于窗欞以下。這時我的心也隨著在沉沉的墜落。在地心有個幽碧的水潭，將來我的心就沉掉在那里面，如象冷月的孤影般在水里發光。我的朋友，你在別一世界見著他的時候，不要滴下淚來，因為淚掉水里，使水面皺起漣漪時，我的心碎了。

我的心沉沉的在墜落著，我怔怔的對著你遺留下的輪廓想——這空空的啊!

這篇作品象是一個神秘的謎語。篇名《寄醒者》，“醒”意味著什么?看來是意味著死。按照中國人的說法，“天上一顆大星掉了”，地上就要死去一個人。作者卻說有人要“醒”去，又說“在你醒前，一顆大星的掉落預示你的將醒；在你醒后，一滴清淚的掉落哀悼你的醒去”，把這里的“醒”字統統換成“死”字。顯然更合適。看來這個謎可以初步解開：作品是在悼念一個死者了。

活著，無疑于沉睡，無疑于做一場大夢，那么死呢，也就無疑于從夢中“醒”來，只不過對這個夢的世界、夢的人生而言，不是醒“來”，而是醒“去”，這就是作者設計的謎面的含義了。

一位朋友死去了，死于貧病?死于偶然事故?死于惡勢力?這都無關緊要，作者沒有說。他只說是“你離別了我們”，你“醒去”了。他一往情深地描繪著“你的影子”，寫“你的影子”如何“漸漸的模模糊糊地，朦朦朧朧地化為縷縷的青灰的霧痕裊移著”，最后穿出窗欞而消失。作者從窗欞之隙癡癡的窺望，看見一朵紫色的小花在顫栗，于是又設想它是“你的魂靈”。然而，紫色的小花又悄然“降落于窗欞以下”，作者的心于是也“隨著在沉沉的墜落”。作者進而設想“地心有個幽碧的水潭”，設想自己的心又掉落在那里，“如象冷月的孤影般在水里發光”。這里隱藏著的另一層意思是，自己的心也將死去。因為只有這樣，死去的朋友才有可能在“別一世界”見著它。作者才能希望朋友不要對之垂淚，以免“使水面皺起漣漪時，我的心碎了”。

這篇散文詩通篇都充滿著凄清而美麗的夢幻。關于影子的消失，關于紫色花的飄落，關于地下水潭中的心影，關于滴向潭中的淚水，等等，一層層連鎖式的懸想，淋漓盡致地表現了作者對亡友的繾綣深情。全詩構思精巧，想象奇特，文字清麗，確實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