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備》鑒賞
作者: 席根
泰戈爾
為什么你眼里有了眼淚,我的孩子?
他們真是可怕,常常無謂地責備你!
你寫字時墨水玷污了你的手和臉——這就是他們所以罵你齷齪的原故么?
呵,呸!他們也敢因為圓圓的月兒用墨水涂了臉,便罵它齷齪么?
他們總要為了每一件小事去責備你,我的孩子。他們總是無謂地尋人錯處。
你游戲時扯破了衣服——這就是他們說你不整潔的原故?
呵,呸!秋之晨從它的破碎的云衣中露出微笑,那未,他們要叫它什么呢?
他們對你說什么話,盡管可以不去理解睬他,我的孩子。
他們把你做錯的事長長地記了一筆帳。
誰都知道你是十分喜歡糖果的——這就是他們所以稱你做貪婪的原故么?
呵,呸!我們是喜歡你的,那么他們要叫我們什么呢?
(鄭振鐸 譯)
二十世紀初葉,正是泰戈爾一生中最不幸的時期。一九〇二年,他的愛妻去世。翌年,愛女與愛子又相繼夭亡。生活的意外變故給泰戈爾以無情打擊。
在這痛斷肝腸的日子里,泰戈爾懷著深深摯愛,創作出感人肺腑的抒情詩作,也寫出了深刻揭示兒童心理、表現兒童純真感情的優美詩篇。
散文詩《責備》以譬喻之新穎,意境之深遠和魅力之奇幻而特別耐人尋味。
泰戈爾終生有兩個大師,一個是大自然,另一個是兒童。在《責備》中,廣袤的大自然和純真的兒童完全融合在一起了。
一開筆,詩人設問自答。顯然,詩人這位“人類的兒童”和孩子們是息息相通的。他熱愛兒童,愛得深沉,愛得熾烈,因而對無視兒童天性的那種做法深惡痛絕。
孩子寫字時,墨水常常玷污了手和臉——這正是兒童特點所致,那墨跡斑斑的模樣頗具童趣。難道這也值得責備嗎?圓月還會有污點呢。在這里,詩人把特定環境中的孩子喻為圓月,顯然十分恰切精當。在兒童看來,月亮總籠罩著一層迷人的面紗,在孩子的心中,月宮總編織著無數美好的故事。月圓之時,月輪上現出了陰影,但那絲毫無損明月的皎潔與可愛。
孩子們游戲時會扯破衣服——這正是兒童們憨態的再現。嬉戲玩耍是兒童的天性。他們一旦玩起來,總是那么專注,那么忘情。在詩人筆下,孩子扯破的衣服猶如秋晨破碎的云衣,孩子們可愛的笑靨就是秋高氣爽時燦爛的晨曦。字里行間,秋晨之明麗,秋意之清新,孩子們心靈之純潔,生氣之勃發,令人賞心悅目,遐思悠遠。
這首散文詩中,處處涌動著偉大的父愛。但它決不是泰戈爾囿于個人小天地的悼亡傷逝的感情渲泄,而是寄情于整個兒童世界的警世孩體之作。詩人理解孩子,呵護孩子,為孩子開脫和辯解,完全是同孩子們站在一起的。對待那些不了解孩子、用成人的標準去苛求孩子的人,對那些這也看不慣、那也看不慣的人,對于求全責備孩子的人,作者針鋒相對,給予堅決還擊,并報之以極大的輕蔑,“呵,呸!”的反復使用,正表明了作者與孩子們的共同立場和熱愛孩子的強烈感情。
卒章顯其志。詩人挺身而出,甘愿作孩子們的保護神。“我們是喜歡你的,那么他們要叫我們什么呢?”以這樣的反詰問句來收束全章,言已終而意未盡,令人深長思之。
真正應該受到責備的,恰恰是那些無端責備兒童的偏見者。
泰戈爾把文學叫做比喻學,他曾稱“比喻是最高級的優美形象。”“在表達某種感情、精神時,比喻會自己涌現出來。”這應是泰戈爾創作實踐的經驗總結。正是對兒童深深的愛,和對苛求兒童者的厭惡,才使得大膽奇特的比喻連續涌向筆端,從而使《責備》產生強烈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