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緣》管大江散文賞析
世間有萬般情緣。我因在千里之外買硯臺，和賣硯的妹子結(jié)下了一段莫名的美妙硯緣。
時光回溯到十幾年前，大概是在仲秋時節(jié)，我和朋友到婺源旅游，一個偶然的機會，結(jié)識了賣硯臺的小黃妹子。本人是個收藏愛好者。同行的劉老板是一位資深的收藏家，他光顧最多的是古玩店。他對古玩頗有研究，收藏時間長，閱歷豐富，眼光獨到，看到古玩眼睛里總是迸射出智慧的光芒，不僅能說出個一二三，而且往往有獨到的見解。陪著他轉(zhuǎn)是一個長知識的過程，聽他的解說猶如沐浴春風(fēng)般愜意，痛飲美酒般的享受。碰上中意的古玩或者工藝品什么的，他就慷慨地掏錢買下。受劉老板的感染，我對收藏的興趣愈加濃了起來。暗自思忖，自己平常好練練書法，此行能碰上一方中意的古硯臺就好了，既能使用，又能收藏，真是件兩全其美的好事。主意打定，再轉(zhuǎn)古玩店的時候，注意力漸漸地側(cè)重觀賞各種硯臺了。見了硯臺仔細地端詳揣摩，觀品相看材質(zhì)，不厭其煩地向賣家問這問那，了解硯臺的有關(guān)知識，對比較中意的就打破砂鍋問到底，有意識地探究一下它的來龍去脈。
婺源是一個旅游勝地，賣硯臺的古玩店很多，每到一個店，都能見識很多的硯臺。轉(zhuǎn)得多了，看得多了，慢慢地覺得對硯臺有點入門了。
硯是文房四寶之一。史書記載端硯、歙硯、洮硯為三大名硯。早些年朋友送我一方泥質(zhì)的硯臺，蓋子上是騰云駕霧的龍飾，烏黑锃亮的，煞是好看。有一天往硯臺里倒上了墨汁，可不大的工夫就滲下去了。為了不讓它滲墨，想一次把它喂飽，索性把墨汁倒得滿滿的，可等過了幾天后，一看，硯臺的底給泡壞了。好端端的一方硯臺讓自己弄壞了，覺得十分可惜。可一尋思，此硯外觀華麗，但質(zhì)地欠佳，不是多好的東西，壞了也罷。
這個事情過去了二十多年，不曾提起，在買硯臺的當(dāng)口，觸景生情又想起了塵封已久的往事。前車之轍，后車之鑒。這次身在千里之外買硯臺，還是買古硯，可別打了眼，花錢多少先放到一邊，買假了丟人現(xiàn)眼，對誰都不好交代。因為有這個心結(jié)，所以轉(zhuǎn)了多家古玩店，看了很多個硯臺，也沒敢出手。
旅游團隊將近集合的時候，我們走到了一個門面較大的古玩店，抬頭一看，門頭上的牌匾鐫刻著“ 三番古玩 ”幾個大字。廳里面坐著一位端莊秀麗的女子，看到我們走進來便迅速站起來，彬彬有禮地向我們介紹。當(dāng)她知道我們想討個老舊硯臺時，就熱情地推介起展柜里的硯臺。我們觀賞一圈后說，展柜里的這些硯臺不過眼，還有更好的嗎？她說，想要好的，樓上請。走上二樓，直接到擺放硯臺的展柜。一眼就能看出，樓上擺放的和樓下展示的，明顯不是一個檔次。樓上的硯臺無論從器型、品相，還是質(zhì)地，都讓人眼前一亮。看著心中喜愛的硯臺，聽著銅鈴般聲音的介紹，陶醉在了博大精深的硯文化長河之中。
在眾多的硯臺中，我發(fā)現(xiàn)一方品相不錯、價格也合理的硯臺。我把它捧在手里，輕輕地撫摸，深情地凝視，有一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覺。硯臺是石質(zhì)的，呈紫銅色，黑里透著紅，紅里浸著黑，看上去古樸典雅，暖暖的，很是舒服。輕輕地用手指敲了敲，砰砰然，發(fā)出硬木板的聲響。硯臺的樣式像方磚，厚度有方磚的二分之一的樣子，長度也略短一些。硯臺的正面像個簸箕，周遭的四分之三銘刻著回形紋飾，硯臺的一端有一個墨槽，近鄰墨槽端有一對稱的精美雕飾。硯臺的中部有一個研墨形成的凹坑，直徑五六公分，最凹處低于硯臺平面大約有綠豆粒的深度，凹面平滑細膩，用手摸一摸，像小孩子屁股似的。硯臺的背面鐫刻著銘文：端溪宋坑，色紫石潤，光亮生眼，造化生物之奇，不謂人間世有此矣。落款是：羅嚴 周作揖。接待我們的那個女人向我們介紹說，這方硯臺曾是貴陽知府用的，貴陽知府周作揖在當(dāng)時是很有學(xué)問的，他用的硯臺能賴嗎？看我疑慮未消，繼續(xù)補充說，這款硯臺好多內(nèi)行都看過，要是假了我返給你兩倍的價錢。她說這話時明亮的眸子里透著清澈善良的光，顯得很真誠，像是要把心掏出來似的。我打心眼里喜歡這方硯臺，就決計買下來了。恰在這時，導(dǎo)游打來催促集合的電話，于是就急急忙忙地包裹好剛剛買下的硯臺，匆匆離開了古玩店，快步向事先約定的集合地點走去。
一方硯臺成了交流的媒介，一方硯臺架起了友誼的橋梁。到了賓館，已是傍晚時分。打開包裝，取出硯臺放在桌子上，擰開臺燈，左看看右瞧瞧，仔細地觀察，靜靜地欣賞。開始觀賞時，為買到稱心如意的硯臺而心懷喜悅，可過了一會兒又萌生了一些憂思，最大的擔(dān)心是怕走眼了。情緒時好時壞，時高時低，心情像微風(fēng)吹起的層層漣漪，一波一波地向外擴散。為進一步印證硯臺的真?zhèn)魏蛢?yōu)劣，理順一下自己紛亂的思緒，迅速找出了買硯臺時索要的名片，撥通了名片上的電話。接電話的正是那位賣硯臺的女子，當(dāng)她聽清楚我打電話是為了探討一下有關(guān)硯臺的知識，進一步求證一下所買硯臺真?zhèn)蝺?yōu)劣的意思后，她不假思索且?guī)в凶载?zé)的語氣說道：老公回到店里得知賣硯臺的事后，埋怨了她一通，說她把硯臺賣賤了。并說，你若反悔不滿意的話，可以原價退回。你們那伙人買硯臺是很有眼力的，可以說是撿了個漏。我聽她說話時的語氣非常誠懇，講話的內(nèi)容非常客觀，于是松了一口氣，心情趨于平靜，愉悅之情油然而生。
走到窗前，舉目瞭望天際，嵌在藍天上的一顆顆星星，眨著笑眼像是向我問好。低頭看看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流，像是一串串歡快的音符，和著美好的旋律奔向遠方。
人與人之間，虛情假意再多也是過眼云煙，轉(zhuǎn)瞬即逝。往往一份真誠，久久難以忘懷，化為永恒。時光荏苒，回到家鄉(xiāng)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手機里收到了一條短信：“買的硯臺讓當(dāng)?shù)氐男屑铱戳藛幔坎粷M意的話還可以退啊。賣硯臺的妹子小黃。”我看著沒有標(biāo)注姓名的手機號發(fā)來的短信，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沒想到這個經(jīng)商的，在商潮滾滾多顧逐利的當(dāng)下，還心存一份這么珍貴的真誠。我沒有急著回短信，而是打開手機新建聯(lián)系人的界面，在剛才發(fā)來短信的手機號碼的姓名欄里，標(biāo)注上了“小黃”兩個字。
人隔千里情悠悠，十年未見話常通。自買硯臺和小黃相識，十余年未曾謀面，但閑暇之余，偶爾通通話，聊聊古玩收藏的知識。雖然通話不那么頻繁，但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后來我的微信朋友圈里多了個好友“雨夜花開”，過了好長時間才知道是“小黃”的微信。小黃從微信里發(fā)來古玩店和她本人的幾張照片，古玩店里的商品琳瑯滿目，看上去古玩店比當(dāng)年更上檔次更好了。照片上的小黃和十幾年前沒有多大的變化，依舊是那樣的端莊秀麗。雖然至今也沒問過小黃叫什么名字，但我記得婺源有個賣硯臺的妹子叫“小黃”，她稱我管大哥，我叫她小黃妹子。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很有可能她也不知道我的名字。盡管這樣，十來年都沒中斷聯(lián)系，冥冥中感到這是一種緣分。早就想給這個緣分冠個名，思來想去，覺得再沒有比叫“硯緣”更合適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