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響平《一壺秋色（外一章）》
秋的天空，泛藍、澄澈、高遠，大朵的白云，隨風飄逸，悠然適意。
我站在家鄉葫蘆地的山巔，仰望著變幻的云朵，感受著季節的變幻，頓生出一種美好素凈的情愫。
一晃，離家四十多年，人生步入秋景。捻手素年，一個游子，在外棲息。總有些藏在某個角落的思緒，經受不住季節的牽扯而自然涌動。因為有了這些個涌動的熱力，秋在我的眼里不再有那么多的凄涼，內心也不再那么憂傷。這樣的秋天，沾滿了思念，也充滿了希望。漫步在滿是落花和枯葉的山間小道，踏著那輔了一地的松枝與秋葉，看著那留在樹枝上的硬綠松枝，也有了一些新的感觸。
“天寒了，記得添加衣裳。”只是一個平常而簡單的問候，如今變得再無可能。秋風拂過，歲月無痕，您踏著一襲月色悄然走了，去了那個遙遠的天國。從此，我的鄉村、我的小道、我的都城，再也沒有你的陪伴。您就如同秋天飄落的落葉，在我眼前漫過云煙，薄成一幅畫，畫里有我，有您，還有一壺秋色，一抹淡淡的清歡。
依然記得您曾經說過：秋天的色彩最為斑斕，色調最為溫暖，也是一個浪漫的季節，一個收獲的季節。此時的田野漫天金色，滿畈沉甸甸的谷穂，正謙虛地低首與黑土地對飲歡唱。那一串串，一排排，一畝畝的各種金色植物，迎著秋陽，淺吟一曲綠色的希望。站在山間，放眼望去，層林盡染，黃綠相間；田溝地頭，楓紅葉嫵；路邊山崖，菊艷花開；更有那些沉淀的山間野花，開放在一闕闕墨花中，暗香無限。
每逢此時，我很喜歡靜坐在秋陽之下，任思緒飛揚。與風相依，與時光淺酌，情隨心動。伴著秋風秋雨，任思緒飛揚。感知著這份人間的美好，靜靜張望，默默前行。時而剪一段柔軟時光，暖一壺秋色，寄與您，輕語素念：只要您是晴天，我便安好！
每個角落都散發著陣陣秋香，每一處秋韻都帶著點點香甜。此時的秋，在我眼里彰顯純靜之美。一陣秋風后，一枚落葉便嵌在一彎樹枝之上，思緒淡淡。
站在秋的陽光下，窗臺間，那些個關于秋的情事、趣事，關于您的回憶，一件件、一莊莊，似青山流水，像秋蟬歌唱，縈回在耳際。走在孩童時的鄉間小道、池塘邊埂，我仿佛穿越回童年，放學路上的打鬧，塘邊的嬉戲，秋千上的飛蕩，樹林間的捉迷藏，石桌上的寫作業，等等。還有您的呼喚，不停地喊我們回家吃飯。可我們好象沒有聽見似地，照樣瘋、照樣玩，直到日頭下山，直到小鳥歸林，直到山村寂靜。這些流失在光陰里的記憶，像是一幅幅、一幀幀泛黃的相冊，更像是一部立體電影鏡頭，不斷在腦中回放。那些個記事，總也無法抹。秋天的色彩，幻化成一張張金色的書頁，一一在我眼前呈現。
走進秋的長廊，走進大別山的原野，我聞到了山村大米的清香，當那一縷縷秋風拂過山崗，滿塆子的桂花樹，暗香浮動，香飄遠方。花絮如雨，漫漫舞起，充盈村寨，籬落農家小院，落在泥濘小道，沾在姑娘的繡衣上，落在秋的詩詞雅韻里，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心中。
一壺秋色，一份記憶，一份思念，一份久久長長的鄉愁！
秋之韻
A
春夏秋冬，我偏愛秋。
春太柔、夏太炙、冬太酷，唯獨秋顯得那么矯健、穩重、成熟，不卑不亢，給世間繪出一幅幅絢麗多姿、五彩斑斕的錦屏。
秋是靜穆的。
秋從酷暑中過來，走進秋，很清爽。天變高了，變藍了，變得特別的潔凈。
太陽的酷熱悄然消退，陽光變得金黃金黃的，很輝煌，很寧靜，仿佛凝固了一般。秋的鴿哨悠長，響亮。遠遠的地平線下，殘陽的余熱將厚厚的心壁淤積的淚統統蒸發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鹽，心的空間遼闊起來。秋天的原野，沒有了躁動，沒有了喧嘩，沒有了聒噪不休的蛙鼓，也沒有紛紛擾擾的蟲鳴。那萬山紅遍的楓葉林，清澈見底、綠得發藍的小溪水，顯得異常清新、爽朗和老練，給人一種不可形容的靜態之美。
它斑斕而清冷，富麗而蕭瑟，它懷揣著沉甸甸的碩果，卻無半點驕矜之色，這種大襟懷，大氣度，恐怕只有歷經磨難、閱盡滄桑的哲人才配具有。
原來，秋屬于靜穆者。
B
秋是藝術的。
整個秋天都顯示出藝術大師的優秀氣質。
看那漫山的紅葉，那一片片郁郁蔥蔥的松林，那傲然凌霜的楓樹，那金橙橙黃燦燦的橘園；那一盆盆艷菊，紅的，白的，黃的，綠的，紫的……那黃得如金子、紅得像瑪瑙、綠得似翡翠的濃濃秋意，異彩紛呈，爭芳斗妍，它們對蕭蕭落木全然無所眷顧，對繽紛落葉概無嘆息，清高而熱烈，傲慢而尋常。在湛藍廣漠的天空下舒展著勃發的生命……更為動人的是秋林映著落日，真個是酷紅如醉、艷麗無比，谷穗金黃，高粱如血，孤獨的鳥王棲居在晚林里，冰冷的刀鋒在空氣中劃出簡潔的圖案。
秋，絕無夏日之嘈雜、冬日之蕭條和春日之懶洋洋。一點點的臃腫都沒有。好像其中任何一處都是一幅絕妙畫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
天空、秋田、果實，那無言的默契仿佛達成一種境界，就是絕好的丹青手也難以描繪，讓人陶醉其中不知歸路。
C
秋是成熟的。
秋有的只是“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意境。那浩浩然、悠悠然的秋日閑云，讓人思想深邃、目光久遠；那纖塵不染，波瀾不驚的秋水，讓人意靜神閑、超然物外；那層巒疊翠，橙黃橘綠的秋山，讓人豐盈充沛、知足常樂；那穿越滄桑，高歌南飛的征雁，讓人志懷高遠、豪情倍增；那飄落在腳前落葉仿佛在告訴人們：往后的歲月，不僅僅是收獲季節的延伸。
秋以她特有的風韻展現無盡的成熟魅力。楓葉紅了，透出飽滿的熱情，展一道亮麗的風景，勝過姹紫嫣紅；絲瓜花如春日般的少女呈現著嬌柔嫩黃，牽牛花亦是輕紅淡紫飄渺姿，向日葵卻像太陽般地燦爛了，正值枝頭一片濃綠，草兒頂端竟染微黃，棉花綻開，仿若朵朵白云從地殼升騰；瓜果桃梨及莊稼熟了，流溢出的是甜蜜、喜悅！
秋的成熟，顯示出一種蒼郁、豐富又深沉的畫面，活脫脫有一幅豐收佳景，讓你置身在恬淡自然的無聲中，品嘗美好，好像世間的一切都是為你而準備的、因你而存在的，你就是萬物的主人。
因為一種樹葉在秋天凋落了，另一種則苦苦熬過了冬天，它們誰更有意義呢？枯葉也是一種輝煌，一種風景，可以構成新的生命。
秋以它特有的個性告訴人們：什么是成熟。
2020年10月17日（星期六）黃鶴樓陋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