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遇客

作者： 賈玉民 【本書體例】

獨逸居士

獨逸居士，生平事跡不詳。江蘇蘇州人，有筆記《笑笑錄》六卷，成書于光緒五年(1879)。

裴相為宣州觀察，朝謝后閑行曲江，荷花盛發(fā)，與省閣諸公同游。自慈恩至紫云樓下，見五六人坐水次。裴與諸人憩于旁。中有黃衣者飲酒軒昂，笑語輕脫。裴稍不平，問曰：“君所仕何官?”對曰：“諾即不敢新授宣州廣德縣令。”復(fù)問裴曰：“押衙所仕何職?”曰：“諾即不敢新授宣州觀察使。”于是奔而去，一席大歡。后左右訪于吏部，云廣德縣已請換羅江令矣。宣宗在藩邸聞之，常與諸王用為笑樂。及即位，裴為相，書麻，回頭謂左右曰：“諾即不敢新授中書侍郎平章事。”

(《笑笑錄》卷一)

裴休被任命為宣州(管轄安徽長江以南地區(qū)，包括廣德、寧國等多縣)觀察使(地方高級行政長官)，向皇上謝恩以后，到曲江池(當(dāng)時京都長安的游樂地)去游玩，當(dāng)時正是荷花盛開，一同去的還有各部的長官。從慈恩寺走到紫云樓下時，見有五六個人正坐在水邊喝酒。裴休和同伴就坐在一旁休息。這時看到那伙人中有一個穿黃衣服的，飲酒倨傲，說笑輕狂，裴休感到有些不滿，問道：“您當(dāng)?shù)氖鞘裁垂倌?”那人回答說：“諾，不敢當(dāng)，我便是新任宣州廣德縣令!”反問裴休道：“您當(dāng)?shù)氖鞘裁垂倌?”裴休就模仿著那人的語調(diào)說：“諾，不敢當(dāng)，我便是新任的宣州觀察使!”那人聽后馬上跑走了，滿座的人都轟笑起來。事后裴休的手下人到吏部查訪得知，廣德縣令已請求改任羅江縣令了(不屬宣州管轄)。

唐宣宗還在作“光王”的時候，常跟各藩王說起這段笑話以逗樂。待當(dāng)了皇帝后，任命裴休為宰相，當(dāng)書寫詔書時，回頭對左右道：“諾，不敢當(dāng)，我便是新任命的中書侍郎平章事!”(官銜名，實際職務(wù)即宰相)

裴休是晚唐的名臣，操守嚴(yán)正，為人蘊(yùn)藉，進(jìn)止雍閑，能文善書，唐宣宗曾經(jīng)稱贊裴休為真儒者。這篇短文通過裴休戲落廣德縣令這個小故事，也生動地表現(xiàn)了裴休蘊(yùn)藉幽默的性格。他對于那位“黃衣者”傲慢輕狂、得了個縣令的官職就忘乎所以，是很不滿意的，但是他并沒有擺出大官的派頭給以訓(xùn)斥，而是幽默地開了一個玩笑，給此人一個諷刺，使他接受教訓(xùn)。過后，訪知此人已請調(diào)出宣州轄區(qū)，也就未再追究。

這則短文雖只有二百多字，卻是一篇優(yōu)秀的微型小說。首先它的情節(jié)頗為完整且有波瀾。開頭既交待了時間、地點、人物，也描寫出了一個優(yōu)美的意境：在荷花盛發(fā)的景物中，裴休諸人又是在朝謝后“閑行”游玩，這就給下文的情節(jié)創(chuàng)造了氣氛：曲江池畔既是京都官民游樂之所，“黃衣者”與朋友在這里飲酒笑語輕狂一點，雖然過分，但尚可理解；裴休諸人也是消遣而來，不宜以上下級的關(guān)系訓(xùn)人，也不愿為此破壞了自己與同行諸公“閑行”的悠游心情，所以在這種氣氛和心情下，幽默的玩笑既達(dá)到了諷刺教訓(xùn)的目的，又給這“閑行”增添了樂趣。最后宣宗與裴休的玩笑，顯示了對裴休作法的欣賞，也使故事在幽默中結(jié)束。其次，短文雖短，但人物形象卻鮮明活潑。這主要在于把握住了每人語言的突出特點。三個人物三句話句式相同，然而縣令的“諾，即不敢新授宣州廣德縣令”，在表面的謙遜中充滿驕傲輕狂；裴休的“諾，即不敢新授宣州觀察使”，模仿縣令的語調(diào)給以譏諷，又亮出身份以為震懾；宣宗的“諾，…平章事”，表現(xiàn)了對裴休的信任，君臣關(guān)系的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