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客
作者: 謝澤生 【本書體例】
馮夢龍
馮夢龍(1574—約1646),字猶龍,別號墨憨齋主人,長洲(今江蘇蘇州)人。屢試不第,五十八歲補為貢生,做過丹徒縣訓導。六十一歲任福建壽寧縣知縣,六十六歲離任回蘇州。明亡后,曾參加南明唐王政權,宣傳抗清,不久憂憤而死。他曾編撰《醒世恒言》、《古今譚概》、《智囊》、《情史》、《笑府》等幾十種集子。
客有以丹術行騙局者,假造銀器,盛輿從,復典妓為妾,日飲于西湖。鹢首所羅列器皿,望之,皆朱提白鏹。一富翁見而心艷之,前揖問曰:“公何術而富若此?”客曰:“丹成,特長物耳。”富翁遂延客并其妾至家,出二千金為母,使煉之。客入鉛藥,煉十余日,密約一長髯者突至,詒曰:“家罹內艱,盍急往!”客大哭,謂主人曰:“事出無奈何,煩主君同余婢守爐,余不日來耳。”客實竊丹去,又囑妓私與主媾,而不悟也,遂墮計中。與妓綢繆數宵,而客至,啟爐視之,佯驚曰:“敗矣。汝侵余妾,丹已壞矣。”主君無以應,復出厚鏹酬客,客作快怏狀去。主君猶以得遣為幸。
(選自《古今譚概》)
有一個以煉丹術行騙的人,他假造銀器,乘坐豪華的車子,跟著眾多隨從,又花錢雇了一個妓女當小妾,每天在西湖上飲酒作樂,豪華游船的船頭上擺的器皿,遠遠望去也都金燦燦銀亮亮的。一個富翁看見后,心里非常羨慕。上前作了一揖,問他:“你用什么法術富到如此地步?”丹客回答說:“丹煉成后,就會生長錢財。”這個富翁聽了就請丹客和他小妾到他家里住下。拿出二千金為本錢,讓他煉丹。丹客在二千金里倒入一些鉛藥,煉了十多天,暗暗約好一個長胡子的人突然到來,欺騙說:“你家里死了人,還不快回?”丹客聽后大哭。對主人說:“事情出于無可奈何,勞駕你同我的小妾守著爐子,我不久就會回來。”丹客實際上是偷了丹走了。臨走,又囑咐他的小妾,讓她與主人私通。而主人卻一直沒有悟出什么蹊蹺,就陷入丹客的圈套中。主人與妓女廝混數夜后,丹客回來了。丹客打開爐子一看,假裝吃驚道:“糟了,你侵害了我的小妾,丹已經壞了。”主家無話可答,只得又拿出些錢財作厚禮酬謝丹客,丹客也裝作不高興的樣子離開走了。臨了,主人還以為能夠把丹客打發走而暗自慶幸。
發財之心,無可非議。然而把財源寄托于“丹成,特長物耳”的一個騙局上,就顯得可笑了。“遂墮計中”,咎由自取,也就更顯得昏憒庸俗。這里,馮夢龍并沒有對丹客的行騙作過多的鞭笞,字里行間只簡略敘述其騙局的始末,描寫其狡詐的言行,如:“盛輿從”、“客大哭”、“囑妓私與主媾”、“佯驚”、“作怏快狀而去”等,也只是隨意道來,還似有欣賞之意。其目的是對“主君猶以得遣為幸”的可笑可悲作出嘲弄。這反映了我國人民傳統的道德文化與審美定勢,一切外財得之不義,只有通過自己的勞動得到財富才是正道。我想,這則小說給我們的啟示,恐怕就在這里,并非真的讓我們從一個騙局中去獲取什么“智囊”,從而,讓我們去運用智術行騙于社會。
這則小說雖然短小,但卻具有一定的文學意味,特別是白描式的人物刻畫,對比手法的運用,使智者的“智”,愚者的“愚”形成鮮明的對比。一邊是聰穎狡詐,步步得逞,一邊是貪得無厭,步步中計,讓我們讀后對貪婪的富翁受騙上當而“猶以得遣為幸”,不得不報以輕蔑的然而也是愜意的笑。馮氏當初寫完這則筆記,是否也拈須而笑,讀者諸君自己也能想象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