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傅都曹別·鮑照》原文與賞析
鮑照
輕鴻戲江潭, 孤雁集洲沚。邂逅兩相親, 緣念共無已。風雨好東西,一隔頓萬里。追憶棲宿時,聲容滿心耳。落日川渚寒,愁云繞天起。短翮不能翔,徘徊煙霧里。
鮑照(412前后—466),字明遠,東海(今江蘇漣水縣北)人。出身于貧寒家庭,少有文才。因獻詩得到臨川王劉義慶的賞識,征為國侍郎。此后作過秣陵令、永安令及中書舍人等小官。最后任臨海王劉子頊的前軍刑獄參軍。宋明帝初,子頊因反對明帝失敗,鮑照為荊州亂軍所殺,年五十余。作品有《鮑參軍集》。
鮑照生活在門閥特權盛行、等級制度森嚴的時代,由于“家世貧賤”,他一生中受盡了歧視和打擊,以致滿懷壯志不能實現。社會地位和生活經歷使他清醒地認識到當時社會的腐朽,因此他的作品充滿了對當時社會的憤懣和個人懷才不遇的不平,揭露了許多社會黑暗現象,對受壓迫的人民表示了深刻的同情。
作為詩人,鮑照正處在詩歌演變時期。他以樂府詩著稱于當時,他的五言詩亦不乏佳作。特別是對七言詩的發展、成熟,他有著開創性的貢獻。總之,鮑照是位對后世有很大影響的詩人。
《贈傅都曹別》是別后贈友人的詩。都曹,官名。劉宋時都官尚書屬下分四曹,都可稱都曹。“傅都曹”不詳何人。
鮑照善于運用比興,這首詩就純用比體,以鴻與雁比喻自己和傅都曹的關系,生動地表達了兩人的深厚情誼和別后的思念。詩的層次很清楚,先追敘過去的友情,再寫分別后的追憶,末寫自己現在的境況。“輕鴻戲江潭,孤雁集洲沚”,是說傅都曹象只健翮凌空的鴻自由自在地戲游在水邊,而自己卻是一只孤愁的雁滯留在小小的沙沚上。這一對偶句,鮮明地對比出兩個人的心情、地位和前程都是迥然不同的。前句帶有贊美的意思,后句寫自己的困境,不無哀怨的口氣。鴻與雁本來是同族(《說文》:“鴻:雁之大者”),都有飛翔高舉的本領。可是在詩人的筆下,不是真要比較鴻與雁,而是借此表達一種社會現象,人的不同境況。同是有抱負有才能的人,但是現實的遭遇卻如此的不一樣。在這里鴻雁用來比喻人, 而鴻雁又被人格化,喻體和主體融合在一起,難解難分。可見詩人的善于運用比興了。“邂逅兩相親,緣念共無已”,他們由于偶然相遇而成為親密的朋友,從此兩人不斷地互相思念依戀著。從這里可以想見兩人之間友誼的純真,一方不以貴賤高低論交,而是器重對方的才德,因此另一方也把他引為憂患中的知音。
“風雨好東西,一隔頓萬里”,“風雨”,喻指人事變遷,同時又被擬人化了。詩人一生屈沉下僚,生活貧困,不斷東奔西走。他在臨川王死后,曾閑居一段時間。于宋文帝時再次出仕,因劉宋王室互相殘殺而去湖北任永安令,還曾受到牽連。到孝武帝時被赦重新起用,曾任太學博士兼中書舍人。不久又去廣州,后遷荊州任臨海王的參軍。這就是無情的風雨使朋友遠隔萬里的事實。他長期過著飄零的生活,不禁要時常想念闊別萬里的摯友,以致“聲容滿心耳”了。“滿”點明傅都曹留給他的印象的深刻和在他心中所占的位置。這兩句回應了上文的“緣念共無已”,把友情表達得更加深沉。
“落日川渚寒,愁云繞大起”, 以寫景烘托氣氛, 表明自己的處境。前句照應開頭“孤雁”句,寫出凄涼孤寒的身世。后句愁云滿天,既寫自已的愁思,又暗示當時政治氣候的惡劣,寄托著深深的憂慮。結句“短翮不能翔”,“短翮”顯然帶有自謙,“不能翔”卻是嚴酷的事實,流露出自己無法施展才能的牢騷。至于前途如何,用“徘徊煙霧里”的現實狀況說明還是迷茫一片。
本篇構思比較新穎,通篇以鳥喻人,不管敘事、狀物、寫景都在寫鳥。開頭兩句明顯起喻,后面的“風雨”、“棲宿”、“川渚”、“短翮”等無一不緊扣鳥字。雖然這樣,其所抒的卻是人的感情,把感情寄寓在比興里, 含蓄不露,耐人含詠。用這樣的題材來寫離別的主題, 而不是一般的托物喻志,在前代文人詩中還較少見,所以在題材和主題的探索上是有創新意義的。同時,這首詩雖然通體比興,感情含蓄,可是曲折而不隱晦。如“緣念共無已”,“聲容滿心耳”等句子都在直抒胸臆,而且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此外,本篇語言樸實自然,“輕鴻”、“孤雁”、“落日”、“愁云”雖有點染,但無雕琢之感。歷來評論家認為鮑照喜歡雕琢,從他多數的詩看,這是事實,也是詩風演變所使然。鐘嶸說:“若專用比興,患在意深,意深則詞躓。”但是由于鮑照筆力雄健,技巧熟練,仍能揮灑自如,不留痕跡。